這個集在尚有百天的考研前的集子，所選的是過去三年內對我而言某些頗有意思的嘗試和寫法。取名為小倜儻，是致敬日本比較文學的啟蒙人，TsubouchiShoyo（坪內逍遙），因為小逍遙集實在不好聽，也就索性取了個小倜儻的名字罷。
細分為三編。即枕下蟋蟀編(鬆尾芭蕉的白髪抜く枕の下やきりぎりす)，記悠遊遐思。未來之死編（《》某段情節“未來之人死了”），記別離存亡。輓歌奉觴編（尼采所謂酒神之衝動，醉和音樂的迷狂），唯記以歌以酒命名的兩部分以及某些成堆的嘗試。
枕下蟋蟀編（廿七首）
此率為嬉遊事，雖偶有愁思，傷春悲秋而已。又集中唯此編納7年8年早間作頗多，猶可見愈老心愈衰耳。此編蓋最清新（比諸他人也不清新）
絕律三首
是夜步行二十里往東站路上迎子夜口占（9年端午）
燈氛夜氣拂寒來，水拍鏽欄岑樹灰。霓色滿城紅欲滴，春花春草正堪哀。
2世界讀書日分韻得"吟"遙寄王、李二君（9年世界讀書日）
"吹笛者的声音从微暗的路灯上掠过，隐秘的幽微呜咽和声使孩子快步向前。街道两边几无区别，狐妖和魅魔分别置身于墨西拿海峡的一侧，无论如何选择都只有被吞噬。"
夜讀玫瑰費曼吟，又持花事轉更深。寒星到死唯高降，衰草抱春生不禁。我在濄旋當曷往，誰從笛樂嚮淹沉。牧歌林下潘神死，人類來思復鹿尋。
3次韻海藏樓，賦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疫情期間）
又捲緇衣暗馬塵，輕污庾扇不曾新。殘山剩水風中苑，破鑒慵鸞浴後春。露鬢繽紛釵下燕，香爐宛轉膝前身。困書消盞自長懨，卻憶風華絕代人。
詞十七首
長亭怨慢.自圖書館回寢室途中見滿地銀杏葉徘徊飲酒次韻陳迦陵（7年十月）
小枝外、暮寒聲墮。亂碧棲黃，懨秋風臥。拍遍昏波，相催榆莢落千顆。影迴涼徑，虛滃白，光帷鎖。撲萬葉飛蛾，候明後、燼於燈火。
數朵。接鴉巢鱗穴，追逐袷衣飄軃。斜簪倦景，亞簾戶，低吟窗課。畫掌紋、摺疊從前，著謎語、夢塗勘破。疊駒浪重經，幻想舊時蘭舸。
2賀新涼.聖誕中午再染風寒笑作（7年聖誕）
衣也誠難衣。擁涼衾、頻頻反仄，辛酸鼽鼻。屏幕指尖初劃罷，抖落周遭睡意。插袋中、當時行止。銀杏撲余中道裏，似飛蛾投火紛如沸。些起伏，冷天氣。
人羣懺悔為遊戲。是某年、某人生誕，某人身死。某人珍珠於遺贈，來自從前眼淚。某人夢、某人歷史。故事飄零街道尾，側耳鈴兒響叮噹矣。金夠敗，毋臧否。
3聲聲慢.丁酉臘月十五，賞月。值月全食與藍月相合。次夢窗桂花詞韻（8年一月）嚼梅絳兔，咽雪瓊駒，空涼沁骨勻枝。衣薄階墀，殘吹凝想冰肌。傳燈彼城萬裡，翦懦衿、霧雨煙霏。秉燭者，有清遊夙習，夢與魂飛。遠處重聲滌蕩，度瑤斑寸武，人影流移。斫桂遺斤，徘徊素景招攜。誰憐月中無物，似少年、星子垂低。紅浣後，蝕餘規、靈久未歸。
4滿江紅.次茶亭韻寄某人（8年春）
數遍歌謠，又飛卻、人間層疊。山靈者，青蔥愈合，寒徑華發。懸影吊樓愁欲墜，燭光信子晶開裂。撫楯人、驟結髮虛銀，如傳說。
園中柳，堪重折。掌心夢，生復別。有小星千萬，指尖穿越。庾笛月吹灰燼冷，夜鶯懷抱薔薇血。止年年、看客盡歸來，春凝咽。
5慶金枝.贈書予高中學妹柳君作（8年春）
塵埃陟遠岑，幻餘景，一分陰。夢躔蕉鹿已沈沈，少年也，度雙針。
生涯轉輾相除盡，無限事，有時吟。風晴天氣想衝霖。客歸矣，惜鉤金。
6漢宮春.銘社社課四月餞花神（8年五月）
紅溯炎州，吐融風渥野，蜃吹花浪。傳燈萬里，死氣邙氛星帳。庭燎對影，挼參差、掌中形狀。芳信者，輕魂廿四，為報人間無恙。
重來綺羅惆悵，在後堂歌舞，小弦想望。招搖物外，顏色年年相仿。當時月照，又放滿、眉間模樣。零片片，鷦鷯睡穩，奇骨一枝棲上。
7少年遊慢.憶零八年游張家界天門山，彼時九歲，泠泠有垂死之感。其時有世界最長索道。
重嵐生遠岳，崛骨圍籠閟幄。虹棧遮車，璇墀迴韌，嶕峣郭。山靄綢如織，磴道人猶削。敲碎壺天，下燃一線犀角。
夢見風停泊，吹入人間輪廓。洞燭天門，遺魂垓極，邙埏約。花浥霜痕晚，酒滿春衣薄。鶴脊歸來，鴻毛忘身難覺。
8期夜月.未央中秋社課“中秋沒有月亮”。後一日作（8年中秋）
歸來清夜與誰說，飛如紙菸屑。愁白髮，相思骨。蘭期芷約，止在玉壺澄澈。南粵，微歌楚調俱同轍。無雲亦無月。星點雨，揚逸葉，衰蛩節候，望見路燈飄忽。
中心凜烈後熱，晚覺厭厭，秋霜涓潔。斷闋重為續罷，足以疏留別。深切。垂簾夢起棲胡蝶。野馬寒簷鐵。明明意，寄風角，彗光尾末，拂了一身殘雪。
9泰國三首（8年夏）
◎虞美人.泰爾蘭普吉島
藍天碧水深淺降落傘。
天藍際紫連沈綠，礁浪吞楸局。融吹澹蕩日徐徐，潛蝶夢中呼吸對奇魚。
楚人失劍沉於此，刻以舟生死。忒休斯已過千年，伊卡洛斯猶繫一風鳶。
◎高陽台.泰爾蘭清邁。
花園古城黑白廟。
流火經空，玫瑰照碧，國王花徑殘香。叢蝶翩躚，別針猶帶沈芳。時雨驟綵霓燈末，傘下裙、夜市初涼。古城墻，不記光陰，人在斜陽。
終於黑白分生死。是暹羅節物，蘭若平章。溽夏銷金，盛裝扮少年場。溯徊記憶濫觴處，祭涸鱗、舞象成行。放舟車，我亦沉淪，表演亡羊。
◎水調歌頭.泰爾蘭曼谷
大皇宮與佛。那時與友於夜晚徘徊在centralworld。將歸將別。傳聞曼谷全名共67個字母。
此日終守夏，天使鼓琴絃。絃中輕軌，嗚咽聲自到離筵。點滴星流後日，不夜燈隨見在，愁總是從前。面北只今我，天在最南邊。
揚機櫂，踩漆輅，已彌年。大皇宮下，百七符號轉生緣。踠足浮屠塔上，合掌雲雕殿裡，佛亦不談玄。重嚮危樓倚，手擲一枚錢。
0水調歌頭.武漢晚歸路公車漫成（8年秋）
直道涼吹下，鬢照庾霜生。商幡都息，單車聲嚮玉朧明。地鐵光煙咀嚼，車站微塵湧動，天地一藍鯨。漫割霓虹色，觸壁莽茫傾。
斜月貼，綴星散，冪江城。蘧蘧夢想，栩栩風墜轉紅燈。覷首驚窗過幕，重拾層陰而已，萬事不如醒。醉亦當然醉，可以任飄零。
燕山亭.晨起憶離校前一夜次曾純甫韻留贈中文沒考完的孩子們（9年春）
燈軟愁紅，欄倚病暮，旌露微占風候。菸燼燭蛾，水漬瓊花，餘瀝半泓星斗。岫幌低徊，沒塵跡、岑樓冰甃。誰又。溺人海一身，日車轍舊。
殘蔭片鴻如夢，化歧路蝴蝶，翻然懷袖。麝冷熄煙，簾昏驚繡，衾枕幻想無有。吹徹鸞簫，嚮鬢影、吳霜重奏。傀偶。將醒著、時聽清漏。
2蘭陵王.列車歸家賦獨木橋體（9年春）
遠行者。再說羈棲云者。從容客、征袖還裝，孤獨徒旅未隨者。悠揚自得者，頃者，沉沉睡者。蘧蘧夢、片刻未成，驚哭嬰孺若狂者。
歸途倚窗者。是淪落言某，璀璨生者。道牀擦出火花者。對迴複雙軌，忽而一列，盈盈回首似粲者。隔座眠黃者。
書者靜姝者。或遺珮環之，待西廂者。讀來敲碎霞想者。弔分明死矣，凜然活者。亦何日，遠行者。
3滿江紅.夏目友人帳（9年春）
行役霑衣，漫奕世，誰聽瀟瑟。黯長星、光飛石燕，魚龍淒寂。風信重來仍畢竟，雨靈一旦惟伊昔。想天荒地老已多時，無人識。
能歌哭，行樂即。能歡笑，悲哀極。曷枯樹、不言亦不語，靜坐愁窄。何況疏枝成執念，無端飛絮生幽憶。只肝腸寸斷者些年，平生惜。
4虞美人.昨日是放風箏的植樹節與二十歲（9年植樹節）
廿年植樹種蕭森，植在落紅陰。停杯噀酒灑離襟。行人懸劍動鳴禽。已成林。
春來早晚傷寒事，花瓣生蟬翅。午茶多謝尚遲遲。紙鳶飛斷起風時。欲何之。
5水調歌頭.及物（20年春）
樓高矗一闕，山勢亦雄奇。前朝江水，喧豗未及鄂亭西。拂動飛襟日照，邀舉停杯月影，今夕亦何兮。無端感於物，天地寄癡兒。
春鬢雪，秋連葉，夏枯枝。堪憐俊賞，行處猶自為君題。斷絮恰啼花雨，落木重逢幽徑。露濕杏紅迷。柳眼青青小，雲外草簷低。
雜體七首
社課口吟除夕車讓車讓進一道泥溝（9年春節前）
久計居芝室，芸香披隱帙。晝夜沌以徂，頗足春睡日。則例然有祭，往往使心實。驅車告故老，詰疑運行疾。甫技猶以深，道路險而悉。孰料彼山客，駕馭還無術。孔念成慈讓，暗溝陷輪失。忽爾踵阮途，回軔將焉出。掉頭曳泥尾，直犇未逃逸。跋疐倏四顧，扼腕思抱膝。幸矣今歲晏，華予復初一。
2自恩高往三中路上新修大道高樓而未有燈，聽graduation口吟六韻贈秦君（9年春）
鈴聲初放罷，旗旌鼓河湄。松道一何直，玉樓一何危。光火殊畏黑，燈綫在四圍。車行如走馬，幀幀躡衰悲。半途焉以廢，輪路想伊誰。aswegoon，讓風繼續吹。
3近日都無夢，不能寄給將二十歲的自己，乃造夢寄之。（9年生日）
造夢曷天然，頻徠吾道先。山川隔重隔，嵐煙燃欲燃。草木一何遽，鳥獸一何懸。光影倏變幻，萬籟嘿未傳。值斯大塊者，樓閣似遺賢。魄臺揖道士，靈府謁儒仙。枯坐青樹下，老病紫芝前。此翁十九載。哭笑石鏡邊。相對如夢寤，自覺猶哀憐。執手復沈寐，蝴蝶觸月絃。灰蛾燈後死，不能說少年。
4白雪歌奉送五棟又停電戲口吟（8年冬）停電，停電，停你媽辣麻花電。天氣有預報，白雪白雪未見面。停電复成雙，君我君我都不見。思量倦，思量倦，操場今日無光綫。吾聞日光之下無新事，月光月光呼之不得驚有變。繞之成一圈，黑暗之中如環繞地球一千遍。停電，停電，洗澡需用冷水濺。獨立吞聲冷欲死，去年雪花大如片。5埋頭痛哭歌又停電口吟（8年冬）嚶嚶嚶，燈泡又不舉。明河也無星，凜冬憶溽暑。盛夏何其長，日其未央道不阻。霑襟賸有汗，津液津液繹狂語。襯衫可解釦，有所恨兮撕之可以動飛緒。仰首奧林匹斯眾神啓，四顧人間胡不可為侶。只今嗚呼哀哉莫可得，惟俯一哭兮肩膀不可予。何當擎我成一哭，揩肩膀後蹭胸脯。小胸脯，小胸脯，我委屈時最思汝。
6雨中歸家即興八句（20年六月）
翠竹十二段，截成作深林。平夜琢細雨，橫覺氣蕭森。上下飛白兔，有霧跳如脫。不用溫簟軟，出門寒江闊。
7紅豆詩
（古文翻譯腔代序）我十三四歲時曾有人送給我定情的信物，是一串穿了紅豆的手鏈。我當時很感動，後來才發現那是可以食用的赤小豆而並非王維的詩“紅豆在南邊的土地生長，春天到了它會新長出幾枝”中的相思子。唉，不知道古往今來有多少糊塗的男女把赤小豆當作定情的信物，從而不知道相思之苦，這大概是許多明明定下了咬傷手臂一樣堅固盟約的感情也不能得到善終的原因吧。江西謝林靜，與我相交五年，曾對我說：“我見到你寫過‘紅豆在盒子裏埋藏這樣油膩不堪的句子，我為此笑了很久”。我用袖子遮住面龐，羞於言語。於是决定再寫紅豆詩一首，以掩藏周處年輕時橫行鄉里那樣荒誕的行為吧。
門前新枯死，撫動淚衣襟。秋來傷春多，花風似雪侵。感時例有恨，香心費殘吟。疏明廣庭冷，落日投曉林。野烏看星久，孤情雙樹沈。倒垂根影墜，歷歷銜霜飛。中有寒潭月，抱夜空向暉。芳素一片石，重來複支機。玉兔嚼梅津，冰蟾吞桂海。鴛鴦結成茵，珍珠顏色在。蒨衣自深淺，洗紅亦不改。誰為招蝶魄，翩翻入夢期。忽生分歧後，猶開交塍時。或曰相思樹，披離還幾枝。
未來之死編（卌四首）
此編記別離、生死諸事。剛好數字也是相當不吉利的四十四。關於生死別離之事的，幾乎要有嬉遊兩倍。此編心思愈重，用力愈深。
絕律七首
觀景神句記夢（9年春）
或許勞勞逐麴塵，夢魂長憶墜樓人。中天若有流星過，似我平生見在身。
按：用景君聞博《對月》二首其一“一臥中天世與違。懸居千夜自清輝。論交時有流星過，閑說人間歲序飛。”意
2冷風有感（9年春）
二十生涯在紙鳶，於天於地兩難全。年時寒事輕如我，翻覆瞳花一渥然。
3騎車看花念與李君飲及去年成都寢室樓外待見花開有寄（20年春）
別來翠錦小霜枝，珍重春光有夙期。庾信尋梅應不悔，可能重寫落花詩。
4又見絕類她者（8年春）
漫是人間說盡歡，餘生不得小團欒。空虛幻綵霓燈末，真實史詩生息殘。一指血星開薄紙，雙針霧縷夢衣冠。廿番花信同時卉，已嚮東風各自安。
5暗寄（8年夏）
迴涼碧水起仙翁，天氣兼宜午後風。龍輅遲遲時序晚，鳳樓隱隱麯埃蒙。衰心地火生塵障，執意青霜結漆瞳。微冷貂裘諸事已，楚之人失楚之弓。
6病中有感（三平尾不改）（9年春）
雨後年光感滲灕，泥紅灘漫負風期。清寒小咳渾將死，化氣大鈞癡不疑。一夜催離枯樹賦，三春哀極秋風辭。若時帷下畏燈焰，鵠鬢蛾灰豈自持。
7寄秦君。時看Cupid與Psyche。念及韓憑事。義山有句"莫訝韓憑為蛺蝶，等閒飛上別枝花。"笑他何得（9年春）
白日淹沉參灌樹，歆唏接夢在遐圻。一星迢遞真憐我，五色斕斑盡泣闈。墜履重尋持漢珮，遺弓捐失著春衣。韓憑蝶變偷生後，誰隔空枝哭繐幃。
詞十八首
淒涼犯.齲齒戲成（8年秋）
命途多舛。
白門掩閟。重圍裡、銷凝冷淡天氣。西風檻小，渠沈層碧，一池秋水，連宵不寐。剝南橘、人間食味。誰報衰蟲，氾梗化萍寄。
悵望參差後，乍感輕寒，特經深沸。鱸魚鲙未，想菰蒓、嚼成津諱。玉鏡臺前，爨犀角探看抵死。後來者，漫揮清淚，以為恥。
2千秋歲引.丙申臘月，曾外祖母過世。蓋丁酉臘月，黃家人來，乃知表叔過世。戊戌臘月，大祖母過世。（9年春）
海市山圍，煙樓水抹。亂野疏田賸嶚闊。從來蝶魄徠招訖，雖然蛾哭燃淹沒。略聽風，稍看雨，人間物。
弔賻遺文垂感忽，摶鼓踏歌誰驚徹。大矣身後成言說。三年恨客奇骨冷，何朝病我中心熱。生不悅，死無禍，強饒舌。
3飛雪滿群山.金庸先生逝世分韻得“飛”，金庸諸女主中，余最愛黃蓉及程靈素。
玉雪冰飛，清輝霜結，晚天簾幕風垂。凝窗燭淚，敲牀燈影，竹聲更掩門扉。起疑還顰蹙，恨白積寒斜月窺。正高樓在，猶光未減，纔是故人違。
雲黑處玄陰終不昧，皎潔翻愁賸，心事幽微。緒情艤棹，襟懷擲酒，削成一點重圍。恍然如幻翳，嚮誰哭、靈花素幃。夢徊遺鹿，殘魂斷魄共紙灰。
4鷓鴣天口吟奉寄（9年生日）
新剔寒檠照霏微，看花心事已全非。都無人與再傾膝。更寄懷而重下帷。惟伏枕，夢衘杯。揚州廿載憶歌吹。燈前點檢飛蛾燼，大抵人情同死灰。
5生查子.晚賀琳子十九歲生辰
一十九年春，相對潸然者。驚夢啼鳥醒，止我於君也。欲畫柏林空，卻哭都靈馬。現實隔鍾塔，理想如危廈。
6月下笛.巴黎聖母院的旁觀者艾略特（巴黎聖母院大火）
四月丁香，深更漏鼓，午時煙蒂。燈潮雨水，灌浣孤城沙汭。汎漂枝、吞白掖藍，涸鱗溺羽風信子。憺天光海色，羣星嗚咽，眾人安睡。
客觀對應物，稻草者空心，鳥銜殘袂。誰來問我，是否倖存中你。啖玫瑰、催吐濫炎，教堂縱火之醜類。正虛無、湮滅文明，舊塔重毀圮。
7金縷曲.即事詠姜維
束手橫來且。或倡言、大而為王，小而侯也。高帝原來歌詩泣，盡起豚雞枌社。非耶是、劉郎白馬。問榻蕭曹身後事，便無言、蔣費之來者。自歿後，葛公下。
伏聞孝治聖朝野，倩八王、今日域中，屬何人借。奇骨遺風當時矣，傅粉浮華說罷。若對飲、中興亭夜。諉浪推雲江南北，甚東山、正學樊遲稼。肝膽血，為君灑。
注：①“束手”韻：此影射蜀亡之後事耳。《後漢書·隗囂公孫述列傳》光武帝詔隗囂云“若束手自诣，父子相见，保无他也。高皇帝云：‘横来，大者王，小者侯。’若遂欲为黥布者，亦自任也。”《史記·田儋列傳第三十四》高皇帝詔田橫“田横来，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不来，且举兵加诛焉。”《三國志·蜀書·蔣琬費祎姜維傳》載姜維“寻被后主敕令乃投戈放甲，诣会于涪军前，将士咸怒，拔刀斫石。”又《干寶晉紀》：會謂維曰；“來何遲也？”維正色流涕曰：“今日見此為速矣！”會甚奇之。②“高帝韻”：此用《史記正義》中引《括地誌》云新豐城乃昔日高祖為愉悅太上皇“鬥雞蹴鞠”等等過去之樂而作事。③“非耶韻”：影射季漢與晉事耳。《史記·呂太后本紀第九》中王陵針對以諸呂為王的議論云：“高帝刑白馬盟曰‘非劉氏而王，天下共擊之‘。今王呂氏，非約也”。④“問榻”韻：影射季漢人才不繼也。《史記·卷八·高祖本紀第八》已而呂后問：“陛下百歲後，蕭相國即死，令誰代之？”上曰：“曹參可。”問其次，上曰：“王陵可。然陵少憨，陳平可以助之。陳平智有馀，然難以獨任。週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為太尉。”呂后復問其次，上曰：“此後亦非而所知也。”《資治通鑒》：亮病篤，漢使尚書僕射李福省侍，因諮以國傢大計。福至，與亮語已，別去，數日還。亮曰：“孤知君還意，近日言語諮彌日，有所不儘，更來求決耳。公所問者，公琰其宜也。”福謝：“前實失不諮請，如公百年後，誰可任大事者，故輒還耳。乞復請蔣琬之後，誰可任者？”亮曰：“文偉可以繼之。”又問其次，亮不答。此用三國志中蔣琬費祎姜維並列傳為諸葛答之。⑤“葛公”韻：梁殷蕓的三十卷小說中似乎有“桓宣武徵蜀，猶見諸葛亮時小吏，年百馀歲。桓問：『諸葛丞相今與誰比？』意頗欲自矜。荅曰：『葛公在時，亦不覺異，自葛公歿後，正不見其比。』”的記載。（我記憶裡最早是少年時在《世說新語》中見過，然而翻了一遍沒有找到，查了一下百度，百度記的所謂豫州耆旧传的記載怎麼看都是編的，姑且用之。）
8南昌四首（9年十月）
◎攤破江城子.南昌道中
苔痕花迹對紅渠，亦非魚，亦愁魚。水夜秋光，哀草照庭蕪。亂落枕邊吟聽久，青鳥遠，白鱗沈，感不殊。
當塗。當塗。總蕭疏。一行書。曾負隅。半疊紙上，折印濕、斷續鮫珠。酒醒簾開，燈色暗街衢。綺絕可能生豔想，辭淚謝，別更深，忍到無。
◎芳草.南昌歸途列車上
卷重樓，清煙向晚，水影亂疊秋雲。桂珠曾照雨，穿蔭沈黯寂，染孤筠。月明人萬里，况行行、池汭江濆。蟾影小、簾鉤欲下，薄酒殘樽。
離痕。閑裾依繡戶，庭燎冷、重褰帳門。竹聲還念遠，花枝憑半折，海隔星分。風前凝伫久，壓鬢釵、檻濕螢焚。似昨夜、杯中暗漬，襟上餘溫。
◎白雪.同看《沉睡魔咒2》
笯凰火舞，天褪卻、殘溜水覆情塵。珍重雪鴻，傷心蜜炬，雲屏月掩簾痕。落華身。洗紅燼、篆縷香氳。暗銜酒、蝶魂蜂魄，結綴百花裙。
秋恨半側錦幡，低垂繡幕，又含春。殢睡斷弦疏酒，衾薄待重溫。都曲破、紡錘餘睡，亂觸曉鶯唇。少年心刼、參橫海色時聞。
◎秋霽.同看《天氣之子》
軟碧愁紅，曉天淨，飄謝水亭風漵。皎澈清霜，玲瓏玉骨，橋邊暗憑相遇。鬢雲過雨。鏡湖對卻孤鸞舞。謾側伫。吹腕解環，墜子暮烟縷。
還來合手祈晴，默然折損，殘華青女。失前戒，重誰啼斷，妨未人間作海浦，然若五光君要補。一枝飛簇，平生不悔衣單，惜取簪花，落花無數。
9浪淘沙.次韻樊樊山，近解封，天氣好（20年春）
野火燒離分。暗紙輕魂。辭觴弔月小荒墳。屈指年開殘九日，近也無人。
悄憶雨黃昏。梭金流銀。穿簾過戶水煙存。漫怯餘光彈蠟淚，又照新痕。
0夢行雲.過故地兼贈小橋生辰（20年春）
鬢雲浴燈水。霞成綺，風結蕊。樓頭落照，綠珠前生矣。捲簾斜入飛春雨。瓊枝搖猗靡。
夢池謝客，華亭張子，情如幻，終別是。絃驚歌觸，玉容照纖指。少年心事還談劫，在人間在己。
催雪.利川寄李君雪（20年五月）
摶簇雲光，旋綻水影，來拭鮫痕皎潔。嚮碧落空圍，吹殘花月。惆悵煙樓鏡野，對浩蕩、人間黏瓊屑。亂搖四角，削成一點，鬢衣如雪。
春物。起沸鬱。殢半晌無限，酒尊長別。正夢裡、翩翩欲飛胡蝶。難道東風日短，要世事、飄零成紅葉。惜密意、彩筆蠻箋，寫過杏腮梨頰。
2暗香.丁酉年春寄李君
香痕嚙蟻。寫輕幽小字，春風桃李。水簟綢雲，睡穩慵然整相思。驛館尋梅去後，賞華人、繽紛來此。幻一抹、歡唾愁魚，萬瓣散成綺。
悄墜。夜不寐。怕暗損條枝，無言花蕊。月川瀰瀰。簷下分明聽鮫淚。揮手餘絃悵觸，當時曲、漫霑衣袂。到夜深，重記得，到深夢未。
3淒涼犯.丁酉年夏寄李君
淵屏巒壁。平空削、蕭然皂練雲急。星沉白樹，花開碧眼，撫欄愁得。高樓莫賦，怕冰鑒玉壺旋失色。正荒煙、笛吹水角，淡月入霜質。
誰踩單車罷，楓葉從時，路燈纔息。原來萬里，更千番、雨稠風集。隔著垂簾，向窗下、重來再惜。那年也、想君未識，已十七。
4法曲獻仙音.廿二李君陽曆生辰有寄
玉瑣閒敲，寶階潛聽，歷落簷紅簾碧。酒促晴花，夢懸燈月，半睏樽溫瑤席。似賦得臨邛客。當壚復誰惜。
炤顏色。想霜蟾、若時身畔，天氣倦、衫子正添愁筆。情緒減春痕，記東風、香草消息。暗換流年，向人前、珍重夙夕。認重煙細雨，悄悄微茫心跡。
5滿江紅.大雨散步，手機壞了，故今日發（20年九月）
雲捲愁簾，恨殘笛、寒葦嗚咽。晚江雨、碎風瑣樹，玻璃敲骨。舊甬燕飛寒易落，前池鱗湧花斜出。料此身天地忽生餘，誰之國。
蟲帷靜，相思發。遺蛻子，風流物。對霜瘤晴穗，野墟斷闕。屈指塵痕同水漬，當時回首凌波襪。怕眉間拂動一聲潮，光如月。
雜體十九首
悼海口朱瑾瑜（時海口C圈事件）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萬事書於紙，命途猶薄之。歌哭擁長夜，息駕趨暌時。血月照赤日，十字惡魔持。鎂光似身光，舔舐信徒癡。公車作殯車，死者何離群。少女垂雙睫，路旁如待君。想像如少年，侵掠姝子裙。青春殊痛苦，北風甚歡欣。
背單反相機，嚼水果硬糖。螢幕初一窺，天平既衡量。人民不畏死，人民說三年。三年如诪咒，跗骨靈魂眠。夢中洛麗塔，故事不可憐。邱壇祭祀眾，頂禮亦寅虔。信仰如充值，生命為零錢。謀殺豆蔻者，竟賦斷腸篇。
嗚呼洛麗塔，哀哉洛麗塔。小布爾喬亞，噤聲不回答。虛弱多數派，立場倉促合。弗蘭肯斯坦，誰是造物者？野獸非魔法，人性已孤寡。回聲說三年，三年蕩以懸。朋比滋生處，蔓延為某圈。假使我天真，如置我深淵。
2道中即成詠錦鯉。
我不轉錦鯉，萬古如長夜。陶淵明愛菊，菊花怕帶把。某某亦愛蓮，碧蓮都不借。水中之牡丹，我聞多變化。今日化大象，五千起步價。明日化貓咪，六百分不差。不轉亦不假，轉即見大赦。還可轉星空，命運將息駕。想象之空間，誰家之天下。膜錦鯉媽媽，膜金主爸爸。
3感子孫焚書事次魏君珞寧韻（時有某學者死，子孫焚生前藏書事）
事倒嚘，人嘲啾。分財者，何必休。一跪爝頁成腰折，朱批黃卷星星咽。寶珠未探黑龍死，余蔭不得郈成子。極樂泉土六連錢，愛子典之火灺前。鬼燭黰壁斝一斗，不直當價慰先朽。然可徒儕今噤默，世人庸不辨白黑。西江遽亡，滌汝蝎腸。
4自閉歌口吟
我當春死第五世，鬱深秋魂成詭製。目下酸風相呼籲，不捲煩襟霑雨袂。瀝生海色珊瑚紫，燈剜天鏡玻璃彗。踡足陽台如揚枻。抱臂衾枕歸車槥。終無二日需后羿。我自閉，我自閉。尸骸玄門卻翹立，百年後誰與開入。(盜墓賊，盜墓賊，不安息，在身側。)辛苦何勞青蠅語，召魂泣零哭尓汝。(長門雖斷無去路，剩有司馬相如賦。)
5貓的歷史循環
吾幼時畜貓狗頗多，或橫死、或亡逸，莫得善終者。遂不再養。嘗夢中見贈稚貓一隻，甚愛之。夢醒惘然若失，歷久而忘之。唯前時午覺時，夢中尋夢，於夢中記是貓也。昔美利堅詩人Cummings記夢云：“你微笑的真實幻影/（總是透過淚水）沉默鑄成了/如此的生疏屬於我的小小片刻”。
矯躩躡花瓣，聯翩攝飛翮。惟貓在伊甸，夢中天壤隔。自由之象征，月亮之神祇。日日眠苔石，時時攀桂枝。一夕淜洪生，銀瓶倒海液。挪亞啟神諭，降臨如聖澤。唯汝不分蹄，所以負睿哲。唯汝不反芻，所以不虔潔。創造所以生，自由所以死。豚駝固行屍，羊馬亦氛滓。食物或繁衍，人類所以恃。人類滋鼠疫，然後敲獅鼻。惡魔覬福力，然後造物異。唯汝再造業，所以為遺孽。吸食嬰兒血，沆瀣化蝠怪。不弔佛陀淚，合穢同鱗介。當年誰嚙蛇，憐汝巴斯特。昔日芙蕾雅，愛神已黑色。跋疐復牴牾，虛假誕殘夜。紛紛如葉落，神話遂幕謝。
於菟初嘯谷，生長巴楚地。白虎為圖騰，廩君魂魄寄。嬴氏起板楯，弒上致二義。往往相伐戰，持念養私意。遂使蠻與夷，分割然後已。信仰以是生，理念由之實。昔年同八蠟，兇獸至此出。有虎亦有貓，儀式因而匹。其時頗神聖，家禽為不蓄。年歲一以徂，思緒不駐宿。然後不仁獸，然後妖邪徒。然後為銜蟬，然後為狸奴。稱呼猶然耳，英雄豈自殊。態度倏忽變，為貓不改乎。
居然有阿宅，晝亱營深居。夢貓於夢蝶，惺惺復蘧蘧。吸之能養壽，擼之令閑舒。余亦當然愛，生涯總莫如。終老莫得一，失逸已十餘。向來見圖畫，往往成唏噓。·····，往往成唏噓。·····，狸牲在華胥。祖母遺我來，會臥一櫃書。堆嬌腰肢弱，擁軟呻吟疏。側踞橫膝汝，親抱倦懷余。遽撲風花影，貪銜獺祭魚。梅花點眉額，文斑生印跡。搖尾藉爐溫，踡睡當簷隙。鈴鐺響風鈴，氈席鋪邸宅。·····，夢想記憶窄。愧我血肉軀，心情易變易。悽愴隍中鹿，忉怛槐上蟻。故夢託故夢，何時而忘己。
喵喵入我耳，開窗風停止。皎皎炤我牀，狸兒伏於此。誰施展神跡，酒依然為水。
6二十歲隨想曲（9年生日）
者世紀。慧骨生愁髓。星精霣馳窺隙月，移燈維熊飛春水。分開百年之依斐，搖曳千禧之赪尾。龜甲誰持預言家，羅馬帝國之末日。蠕蠕蜿蜿之混沌，熠熠庬庬之太一。壺中誰卜占星術，吞噞世界魚鱗出。螞蟻競嚙食，麋鹿相迷失。群氛倏然動，舉國互逼詰。天性託闡述，寄生如體虱。秩序猶堅密，不為貪生為夢死。故老門前樹，新有掛弧命某氏。
或歌詠歎之藍調，誰治黑人雜耍劇。或鼓戰後之金屬，誰嗑白粉煙土癖。或揭平民之性慾，誰賈黃色諸小說。或弒英雄之面目，誰秉赤旗而狂熱。上世紀。如斯墮落之諸君，此即現代之主義。上訴恩奇都之霜天，下泣阮步兵之露地。端坐愁傷之樹墩，便向桓溫說馮異。赤立憂鬱之欄杆，奧德修斯當年倚。不能割離之傳統，棄如他國之敝屣。人類高唱大風歌，環繞世界之足跡。堅定個人之原則，擁護群體的利益。
二十而已矣，吉爾伽美什無知己。三十而已矣，齊格飛新葬於此。四十而已矣，庫丘林汍瀾哭其子。五十而已矣，伊邪那岐決絕誓。六十而已矣，貝露丹迪落病齒。請持平凡之神諭，譜寫神話之腠理。少年易為老成篇，（典刑）直到下世紀。
7晚歸
所有形式的獻身、虔誠、效忠和自我抹殺，本質上都是對一種事物牢牢攀附——攀附著一種可以帶給我們渺小人生意義和價值的東西。
啖炙頗怡悅，飲酒若能及。或夢積鬢雪，殘痕生遠隰。池上生白苔，歷漉在天水。便濕澄澈心，所交在箋紙。千辛不自苦，一死祇欠爾。故人撫狸首，林郊綴然入。還自花開後，認得未足十。
8遇雨後扁桃體發炎久寐間中昏昏彷徨賦作及示故人。
歍悒苦瀰熱，熾燎尚未止。涼風若可披，霑衣雜濩泚。身體摧藥石，華葉殊一紙。是秋早不遇，經春而溘死。題寫雖何必，於心豈專美。夢想生羽翼，俯聆唯雨水。日且為我來，土灰天壤裡。如鯁介在喉，生不可以已。
9成都歸後左足發炎，點滴七日
自君之出矣，美洛西林鈉。炙熱兼腹痛，舉足如行刖。日日貪睡過，晝夜亦徂忽。並受風寒渴，頭顱願淹沒。憶汝向時人，中心憂愁發。山嶺細懸飢，江水吞藏訥。海夢同岳想，念玆一年月。受此幽鬼雨，蝕我崛然骨。出蜀而入蜀，或人言蕩子。別自有天地，吾寧愛與死。昨夜嘗食柿，熱氣浮在齒。客問何所來，面色薄於紙。自君之出矣，思君復莞爾。
0即事（疫情前，復有醫生被殺）
鶉衣趙子貞，良醫何子才。接濟憑藥石，齊志苟相推。岐黃需先見，黔愚尚憫哀。倘若在宮中，年年殺太醫。細想解放後，魯迅從文時。富強民主了，和諧文明世。共產主義國，人人為皇帝。
即事口（戴了口罩）吟（疫情上山）
二月褻衣薄，風塵淨遊車。天大黑未極，茫茫羣山遮。披書此無益，靸鞋暮日斜。鬢絲棲霜短，歲始落寒鴉。藥石殊何計，主客各還家。勾鬥連環結，閒侍解語花。新問齊澤克，翻令生涯賒。坐看墳壟上，秸稈待焚畬。
2擬季重死生篇（疫情念及建安年事，建安大疫，文脈摧折。後曹丕寄吳質書有云“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痛可言邪。”遂以噓堂建安生死札及寒玉擬王粲書為靈感作）
寄陳琳書。
建安承平年，魏王起兵革。仲宣從君去，遺我獨為客。江夏聞小疫，謠者僅七八。時役遭喪亂，然傳或千百。論者惜此役，誰還思夙昔。世子昨示書，言道魏王猶有赤壁之憂悸。孔明自在蜀，周瑜早隕墜。業火固不懼，疫況亦大事。惟盼音書達，早晚告無異。奉杯卮，質謹字。
寄王粲書。
蒙君昨附書，告以大破敵。一月徒一喜，世子但悲慼。應劉已縈病，良醫豈足覓。偉長沉疴久，哀響絕漆壁。見幸魏王恩，使余督河北。前日往北平，愧余長去國。去國不可還。鄴城已深閉。行文不能以。作詩空無計。卻負車馬勞，而避瘴疠氣。念故一筵笑，夜深食無味。復念楊修事，莞爾重破涕。又泣陳琳文，淚罷神女賦。猶憶臨淄侯，去住皆無路。昔詆孔璋辭，誰為說不服。唯君七哀詩，忉怛不得哭。
榻上弔文帝絕筆（佚）。
十三年來，時有早死之志；二十載后，不負偷生之恩。
月宮吳質解魏吳質兒吳應書。
建安二十二年，魏伐吳。逢江夏大疫，武帝有偃戈意，群臣諫之，遂無。時吳江夏太守，舊江賊，喜功不退，鎮醫者言，使疾病滋橫。東吳魯子敬、凌公績俱亡於此，乃黜。然則，絕吾親，死吾友。流亡者，十八九。獨何人，全其壽。彼良家子，父謚曰丑。爾功復利，存江城守。
3寒蟬未鳴之時（時海外疫情正盛）
池塘鄰耕場，二月壟上行。澤窪遍雜樹，矧以接荒城。去歲不可知，傳者語詼輕。農人談田熟，遊人還相迎。眾體氣全無，高枝傍虛名。柳車出北邙，歎息結生平。東山新墳舊，天色復遲明。甘願逢春死，不能逢秋生。顧看海寰內，四野未澄清。猶有杜鵑鳥，靜聽鶡旦聲。
4即題八韻
上春中庭過，永夜思除余。置酒且徘徊，顧影與裙裾。頗費三都筆，零落一床書。流連辛夷塢，行徑僕射居。茂陵不用酒，東園涵靜虛。鹪鹩棲於枝，鮎鯉藏於淤。莊生夢在蝶，蹁躚若騎魚。繁花自照眼，心事下紅渠。
5踏青歌（20年清明）
與少年時夥伴謝君、唐君、黃君小龍潭一日遊。
犬燈雞牎靜喧喧。細雨平夜叩小園。校書白魚脫落死，吐息蜃蟲變化煩。爐煙掩火蜜和灰，韓公昨時過高軒。敲碎佩劍彈一尺，嚼爛絹帛五內燔。彈一尺，燔五內，聖人劇盜不倡言。怪漚光影鱗幻忽，斷條遺蔓木攀援。羲和樽犧碧桃空，楊朱亡羊蘇武逢。北海西州橫涕笑，畫皮奇骨舊形容。相識晨星春深發，寂寞庭燎悽惻身。呼盧痛酒狂歌曾，欹帽扶鞍浥纖塵。浥纖塵，浥纖塵，相與從者出東門。半街天風衝柳色，掛青絲絲罥遊魂。俄而拂動田舍屋，生者盡歡洋莓熟。去年此月同日短，餘彎又上水波縠。
6步出北門行
余十八歲甫畢業，與友同於恩施北六角亭學車，即樊樊山故地。第一日歸時迷道，與之徘徊公路久，亦不攔車，略有凱魯亞克意。
飛揚走馬日，意氣通詁訓，顒卬誦詩書。步出北門行，徘徊失眾諸。漆黑映瞳子，相視相識初。車行若流水，不知一葉予。東去復西歸，流落宮家渠。嗟笑古賢人，羨魚亦羨漁。機心江漢上，恍惚想消除。海鷗翻紛死，永在網羅居。回首滄海濱。故山與吾廬。蜿巒用雙軌，中心搖行裾。道砟碾塵埃，懷抱鐵龍餘。微風如野草，天暮還徐徐。老樹層雲上，巍然在天虛。長歲知靜好，只是更蕭疏。
7一元硬幣吟
孔方兄，孔方兄，愧久遊塵染形容。白如雪花圓六角，爾已無孔不相容。飄衣香風皂子冷，孤零青蚨去而從。歧路有歧千復萬，簸錢跋疐月無蹤。
8火車道中寄李君
臨行別是感佩期。壯而憫兮秋風辭。虹橋來哭絃絲鬢，蜃野重籠煙蟾眉。逸想瓦雀雨上簷，怪夢青鹿苔中池。於我所謂同心眼，奉君前事與杯巵。一身颯然如葉落，大虺穿梭殘存時。綵鱗半生藏永夜，燭龍煌煌光何之。水下未能呼吸死，江湖原來動哀思。有劍彈鋏西入秦，昨夜弔我白楊悲。窗欄鏽戶冷欲出，照影疏花月遲遲。金谷敲聲玻璃碎，当时不用珊瑚枝。
9列車行口佔。讀王爾德《自深深處》睡復睡，醒復醒。白龍振鱗徹隧冥。天地忽然一愁仄，龍爪無拏亦飄零。他日恍惚頃霎耳，二十四時水中渟。駒之靈，駒之靈，楊花喋呷波化萍。燈頂照我漆黰窗，經過幽魂飛流螢。我言冬之不比夏，車分白黑今何是。一千人併列棺柩，九月東郊薄於紙。站台生者相出入，屍位亦非一時耳。中有黑衣翩然客，為我落帽如效死。
輓歌奉觴編
此編唯記諸嘗試。不按體裁錄，按系列錄。注釋最多。想法或也最深。
一、永恆之夏定情詩、仿Fugue曲六首
這一組是我寫的一篇小說的篇中詩。定在小說的第一節中。Fugue即賦格曲，參考的並不是音樂形式（一竅不通），而是龐德的詩中使用的類似賦格曲的手法。僅納入術語以形成結構，故省略了賦格的中間部和再現部，呈現部後進入插段直接尾聲。對之顧名思義即可。
Theme（主題）
平旦辟傳杯，晝日忽幽沉。冰盤就殘醉，長是對芳辰。覺未爛柯心，愁令聽琴人。鏡花泥反景，石燕逐纖塵。雲托飛燕信，雨持落花身。無以發直置，此致不宜春。
2Response（答題）
觸夢時開眼，出門複掩扉。桂陰苦還至，花期早相違。水氣漸夜短，繞梁芬已微。棲鳥枯楊樹，野火布星圍。願績雙羽衣，不辭旦夕飛。嫋雨與靡翼，銜石相墜湋。
3Counter-Subject（對題）
我亦能憤世，憤世誰不為。春草長門宮，秋風太液池。蔔花花能會，避世世豈知。平生羨白鳥，一旦不鳴悲。奮翮懸失想，錐膺泣不辭。更結石榴子，來啖塊壘時。
4Episode（插段）
拂手動交枝，怨解費怨吟。影漬迹鳥噪，沸日淹蟬深。一夕青楓子，十年焦桐琴。相思三箋疊，同心二毛侵。憐汝曾遺珮，寧我不嗣音。想得沖風至，依然未成霖。
5Tonicpedalpoint（持續音）
長亭多掩映，登樓足少年。星子橫秋水，劍氣照寒烟。惹惹衣襟動，盈盈眼波旋。不覺前裾濕，倚欄二十年。銷魂斷腸賦，悽愴枯樹篇。死生吳季重，風流王仲宣。
6Code（尾聲）
池塘變綠蔭，心事嘗獲鱗。瀲豔一年夏，多餘二十春。相如終不死，病酒殢精神。銜石欲補天，素手卻麾塵。借問桃花源，試洗許由津。楊朱冷眼笑，韓非已入秦。
註:以上六首，主題為“此致不宜春”，答題則是“不辭旦夕飛”，用作對題的是“我亦能憤世”。插段在對題之後，再寫憤世與“不宜春”之不宜。持續音將“不宜春”之旨拉長擴大為“死生風流之間”，再以尾聲“多餘二十春”為主體的另一答題，“銜石欲補天”對應第二部分答題的“銜石相墜湋”。又以“韓非已入秦”呼應“不宜春”之猶豫，以及再度點起持續音部分的“死生風流之間”的問題。
二、循環之冬過場詩、MerryChristmas四首
這一組同樣是那篇小說中的，是第三節的過場詩。參考了弗萊的神話原理論。四首分別解構一種中西的神話或傳說形象，連綴起來，各有關聯，形成整體。
聖誕麋鹿之上的精衛鳥也即聖誕老人
凍裂月枝沈桂霜，簾花已覺入寒堂。傷心未必肯還筆，坼鑒何曾不珮香。夢向青鸞託有信，珠旋麋鹿待迴翔。凌波明日搴羅襪，海上魯連時或忘。
2今夜的雪是青女掌司的嗎
倚欄絕意掌中顏，水鬢風鬟夕漏閒。不日飛釵紆直去，何當抱柱死生間。竹痕斑駁雨痕少，泥漬參差血漬殷。迴首昔年猶耐冷，叢生月桂吳剛還。
3遊蕩於風雪天的無頭騎士杜拉罕
飃搖六出黯驪龍，巫水巫雲十二重。擊節聖歌空徹骨，垂韁寶劍亦從容。常羊山下固長在，都柏林中終不逢。借問當塗泣路者，蕉前有鹿覆萍蹤。
4吃完火雞餓到現在並想要成為貔貅的饕餮的頭
飽食終年思忘機，聱牙厭飫憶輕肥。飲茶飲酒愁生腋，香汗香風淚滿衣。君降於天諸見允，我流乎野事皆非。篆盤燒撥爐灰穩，空懷垂得夢依稀。
註：第三節的小說分為四部分，分別對應的是秋天、冬天、夏天和春天，在弗萊的理論中分別象征英雄的死亡、消逝、成長與誕生。又分別代表悲劇、反諷、傳奇和喜劇四種文學類型。四首詩相對應的，第一節精衛對應的是秋天，也即悲劇，象徵理想的淪亡，“我”即精衛的悲劇。第二節青女對應的是冬天，也即反諷，嘲諷了不少東西。第三節杜拉罕對應的是夏天，小說這部分開頭提出的春天，但實際上記錄的故事大多發生在夏天，對應的是傳奇，這一節的材料基本來自於凱文·伯明罕的《TheMostDangerousBook》。而又帶有喜劇色彩。春天的開頭使我這一篇的結構和來源出自我大學第一篇練筆，那是我以納博科夫為原型的一個故事，和這個故事有相似的主題和筆調，也象徵我的成長。同時傳奇之中分為三小節，象徵早中晚的一天，據此四季和一天都被劃分出來。同時作為ROMANCE，的確記載了一個人(喬伊斯)的傳奇。第四節饕餮對應的是春天，而寫作的著眼點似乎在夏天。但實際上這一篇從頭到尾我試圖營造一種不在乎的喜劇荒誕感，春天原本的延續應該是夏天，而我把季節錯位，致使這個春天是沒有解決出路的。這也是這一章本身的主題。
三、戲仿對話體，關於AI寫詩一首
這原先是9年鹿銘聯合活動中的一題，我寫成對話體，戲仿四位中外文人的風格（以及自己的一些創作）寫成。
上曰：魂兮歸來，已矣哉。擁彗兮寢門，掃榻兮塵埃。踡跼兮半氈，炤明兮金苔。滿堂兮美人，與餘兮俱亡。紺珠氛兮何所忘，舉國攄頌兮歌若狂。
鄒律當春發，識此應節生。著述多不感，斷弦名滿城。臣有左傳癖，敔束大雅聲。瑣窗終孰顧，器械忽縱橫。
漚鳥舞，鴻鵠歌。言貴賤，言同科。機心重，範滂車。攬轡事，今如何。
老嫗問异骨，因循劉司空。捉刀多標俊，英雄但曹公。溫嶠何曾怪，桓溫未必奇。東陽徒痩損，海鷗漫猜疑。
作者，託辭。關鍵字，藏頭詩。檢索，複製。文章一大抄，工業為此計。
譬如屠龍技，千金買其骨。凜凜自猶然，天地說吞發。譬如鬥牛術，萬險倡其姿。生死兀以降，明滅我所思。
紅羊劫，一甲子。不思蜀，鱸魚美。一文錢，六便士。若狂歡，若浪喜。從戈多，求真理。
修遠長絕，勞心窮餘。忽忽兮冰雪，搖搖兮長裾。不知所從，爾蔔爾筮。歲既晏兮孰華予，君誰須兮雲之際。
貧病轉零落，故鄉不可思。欲使風俗淳，長安有所思。當時無遺賢，長安有所思。殘杯與冷炙，長安有所思。老妻寄异縣，長安有所思。近有平陰信，長安有所思。遙憐小兒女，長安有所思。獨在天一隅，長安有所思。舟楫複江湖，長安有所思。問知人客姓，誦得老夫詩。
吾將拯余於天灾。余將妄想以自薄，余將追憶上古之長才。余將拾筏於潯畔，余將焚舟以必死。余將剺面以從儀式，余將沒余以濯耳。余將披髮赤踝馮於河之北，余將身霣以趟絕域，余將渡河以踵故國。余將為喬伊斯，余將往蘇黎世。余將自執於尤利西斯之古調，余將出都柏林如去勢。余將沉默淹於河之內，如作轉文以示將來以騷裔。
物性。東西。生命。主題。
註：注：託辞：让·波朗：《文学中的恐怖》指出的两个托辞：.作者是不同的，2.作者是不负责任的。斗牛术：米歇尔·莱里斯：《论作为斗牛术的文学》指出的『由于时刻面对危险，斗牛是有可能自我超越，并在遭遇最严重威胁时，使出浑身解数。』一甲子：传年德国首次出现人工智能写诗，距今恰好一甲子六十年。生命：安德鲁·本尼特：《文学的无知》指出，事物的『其他生命』正是古代和现代诗歌的重要主题。
此首概述當時評委之評論並結合我自己的想法作為大致的解釋：杜甫是明顯的回答者，屈原的角色近乎疑問者，貝克特是提問者和總結者，喬伊斯是倡言者。杜甫是最堅定的詩人，喬伊斯是永恆的藝術家，二者對於此的態度都是相當的，但喬伊斯藝術家的本性使得其擁有某種程度的自我嘲諷和貶斥，這也是喬伊斯第一段三字句的由來。屈子的角色相當鬱鬱不得志，我盡量使得其沒有太多怨懟的小家子氣。貝克特的荒誕性使得其立場極為奇怪，看起來忽左忽右，最重卻成了整個議題的主題總結者。這個寫法本身就代表這場討論的意義和無意義——其實只是四個都有些充分的文學理想和信心的人們互相的牢騷而已。
『四場對話』分層，其一，擬楚辭藉屈子言所見新事物之訝異。復借少陵語以『敔束大雅聲……器械忽縱橫』狀其無奈。最後以喬伊斯作結，藉此以攄塊壘（今稱吐槽），又用范孟博事喻其執著，似有玉溪『一生襟抱未曾開』之歎，此物固可奇也。第一場節奏很快，是屈原和杜甫的一疑一答（實則也是自問自答）。杜甫的"識此應節生"已經充分表明我對AI的表面態度了，如同鄒律當春而發（我這裡又有一個詭辯性質的用法，即鄒律的典原本的因果應是先有聲後有春，我這裡改變了因果關係。）應節而生，即AI的出現是符合規律的。無可非議的。真正不合規律的對詩人而言是，創作（著述）其實並不被人們放在心上，人們放在心上的是如同陳子昂毀琴一般的詩名——趨之若鶩的是AI的噱頭。李商隱所謂"卿卿不惜锁窗春，去作长楸走马身"揶揄我亦用之，酸味耳，佳人誰顧君我耶？
其二，複奚疑也。通篇用事，暗指AI。以劉越石家伎『異骨』桓溫始，人皆以處仲目之，故不悅，老嫗以其似越石又非皆似答之，故『桓溫未必奇』也。此『異骨』說廼藉捉刀者代指AI，然梟雄者唯『操耳』，夫復能代也。溫太真越石之甥也何以怪之。尾聯以沈東陽之痩寫詩人之憔悴。參以貝克特所答相印證，貝氏之答案——『文章一大抄，工業爲此計』正AI也。第二段實際上是喬伊斯的故意問句和杜甫的答句。喬伊斯的問句其實已經包含答案了。貴賤同科者，詩人與AI也。而這種擔心根本不必有——只是機心重而不可見鷗鳥，詩之不死亦如鴻鵠歌之劉盈不可廢耳。杜甫的回答則是進一步闡明。然而還有一層意思，即桓溫問相似者，劉琨也。劉琨乃溫嶠之姨丈，溫嶠言桓溫之異骨，桓溫追慕劉琨而終不是劉琨。這種一脈相承的循環、模仿和提攜、改變就是詩人不死之本質，但同樣，不死的原因是模仿後的不同——而AI只有同質性，人倘若只知道模仿，那也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作詩機。
其三，由『屠龍』、『市骨』穿越至『天地說吞發』，此言『天地』蓋吞發首聯所述，結合其一，廼爲『器械忽縱橫』所吞發，方釋然。貝氏答曰：前己亥德人發明AI，至今一甲子，故『紅羊劫』泛指。連用劉禪、季鷹二典謂樂此不疲也，即便低廉如『一文錢，六便士』。故尋諸貝氏所擬之人物求解，豈不荒誕+荒誕=荒誕之極。此說甚妙。無怪老杜苦惱於地下，草堂僦居未見全牛，怎知鬥牛。
其四，屈老夫子又無奈一番，『不知所從，爾卜爾筮』。而杜陵則病已膏肓，廼以『不可思』轉入『長安有所思』排比拓展，而『有所思』者皆『貧病』不可得之狀，足以振聾發聵，結以『問知人客姓，誦得老夫詩』，孰知AI之毒有甚老幹體者也，亦有人至今仍誦杜甫詩句耳，不朽者自當不朽如是。喬氏則以西人之思演講一通，爲屈杜二老鳴冤。貝氏以八字箴言作答，缺少物性之物，終無生命主題，而發人深省者恰在於此。
然而這一首對話體最卑鄙的點在於，題目是關於人類的對話，而不是關於AI。同樣，屈原、杜甫的對話中的句子都有不少是歷史上的確存在的。喬伊斯的倡言部分是我另一首詩的移栽。貝克特則一直像個機器人一樣幾個字幾個字挪。我特意將詩人們的名字括起來。是的，假如建立在這一前提下，整場對話實際上都是AI在分析人類討論AI的可能性。屈原杜甫喬伊斯貝克特都只是AI的代號，而人類已湮滅在歷史長河之中了。
四、飲酒十三首。
此輯專戲仿陶潛飲酒。
飲酒其一
飲酒如何得，挽手在身側。一杯伏特加，肝膽雖然直。愁戶不見長，喉頭空嗚咽。石灰製塊磊，澆之唯後熱。君來酹天地，但我將焉出。能懷楊朱羨，歧路猶未失。衣冠尚不正，爛泥莫塗此。倘不抱病死，隨時可以矣。
2飲酒第二
銷夜良有以，檢書按掌指。心焚如燈燒，思君若懷彼。中氛吐愁啖，煙氣滋於齒。病渴是誰為，三回晤爛柯。碧桃豈善飲，莊嚴奉樽犧。旨酒無不可，食柿易痰多。
3飲酒其三
愁林生翠霧，荒星思遠翥。言說將老晴，慘淡焉竊據。便來拜幽虺，維君頗賻助。高歌豈易可，蟲蠅聚阡畝。枯坐相對唯孤樹，二十年來如焰炬。舉杯躑躅吞聲哭，於遷墳墓不能去。千萬人撫一亦然，是我當時埋酒處。
4飲酒其四
夜氣蕭條並指寒，嚮人煙水一微酸。半開餘戶蛾燈淺，繚繞刼灰蝶夢殘。欲遣悲懷塗草木，自懸寶劍弔衣冠。姮娥畏冷重雲外，莫遣風聲到夜闌。
5讀《U》飲酒其五
辭人背嚮有餘醺，幻漬湮痕湔白裙。琥珀金吞騎腹熱，棗梨砥礪坐心焚。料應蟻世能除我，聊表鶴真勤事君。漚沫菱花成一禱，懷中萍鹿正離羣。
6飲酒其六
六月回鄉，獨自坐於當年山上痛飲，雖忉怛不知所從，終於獲釋。今日再歸家，徘徊少時嬉游處，水淺岸深，一念如死灰而已。
溪清氣暖正迴遲，裵徊水鳥若南梔。草葉纏頑或撥起，雙踝畏冷誰剜之。人果不能當日死，多謝牽念錢公時。蒼谷脅掩魚犇出，朱窗別論獲麟期。不可久居陵谷地，長維此身孑然持。狂童之狂渡河其。二十一年念在茲。
7飲酒其七，時過故人舊宅，有一"拆"字。
繫馬門前如水宿，舟中長安少陵哭。阿房終於付一炬，三戟陳鏽囿前族。男兒抵死攬轡事，時人不識帷下讀。長門阿嬌莞爾笑，蜂巢鱗穴築空屋。
8飲酒其八，高考。去年。
萬華入海小蒼苔。餘睡春雷綻綠杯。事作俗塵凡漸想，人如雨水永生哀。卜花時厭支機問，種樹重嫌拂帚才。阮籍窮途雖夢後，楊朱歧路正裵迴。
9飲酒其九
願祈終守禮，蹙暮避謝橋。憶子需有寐，飛渡已無橈。摶風庭葉掃，日色為我凋。小酌唯自飲，墜露竟蕭條。長恨酒戶淺，推卻傾杯要。他者譏自愛，未敢盡瓠瓢。我言固有已，撫掌乞宥饒。但覺音訊短，青鳥託幻潮。精衛銜恨死，填也何能消。我但揖君子，魂魄信超遙。投曉唾血飲，揮手辭夢招。醺醺鬢更白，不曾減圍腰。
0飲酒其十，臨山依石鮫韻。昨日往龍缸，與父執飲，酣醉。今日乍聞外祖父從叔過世。外祖父嘗出繼之。
大塊累削裁，鞏鞏紆襞积。身世嚮化鶴，皦皦懸岩白。雲迴渺茫恨，城郭紛然隔。丁令重來此，千載猶浪擲。行客俱游魚，奄沒重林汐。呼翕暫不死，忉咄祈惠澤。縱爾居瀅曠，微託吋角窄。天地況一壺，恬闊竟幾尺。軀體唯楚弓，非我或誰獲。欲學觸柱事，宇宙但趙璧。鉤棧憑下望，區區易變易。畏死如畏生，怯愞惕朝夕。而已能低徊，狐邱終掃跡。山勢若流水，乍看雖脈脈。
己亥寒露前賞月飲酒十一
秋色結山光，偶向雲中唾。連宵滿長諮，對雨憶連座。令月抱愧來，清輝飛鑒破。雖然分千百，愁望或有個。披襟忽低唱，風聲若輕和。生年不飲酒，且歌且笑過。
2憶操場上與人飲酒十二
賦得君出矣，棲徊日之餘。子山頻應酒，玉溪定何如。膩袖楓脂軟，裛眉煙花堆。芙蓉星星纈，碧玉淺淺杯。靨開風回水，唇銜露承蓮。桓箏悲破淚，當時减余弦。霞雉薄鏡舞，吞樽自忘機。秋兼茂陵雨，心似邯鄲圍。
3飲酒.即興的一種終章
昨夜他曾死去
也獲得了片刻安詳。
也談倖存，從燧石中
諒解的火花兆示的倖存，
被俘的蛾子在沉迷灰燼之前，撣下
星星之火的倖存。
而燈是玫瑰色的，在陰鬱的犬吠蟬鳴上
綻放的酒的玫瑰獻給敝舊的靈魂之歌。
獨自悵觸的卡拉OK裡的啞口無言的
胃粘膜。
命是用秤度量的，打了幾斤酒
就是幾斤。市儈小心翼翼拿捏。
抵不過俄國十月革命的一聲炮
火帶來的草菅私有財產的主義。
小佈爾喬亞的虛弱始於將其視
為買櫝還珠的私人關係改造成
佈爾什維克的第四十一段群P。
在倖存者的報喪鐘聲中長久緘默的蔚藍、
玫瑰的金黃與佝僂的紅的三原色對荒謬
的一切組成。咆哮著扣動抵住他下頷的
扳機的咔咔聲的表演幾乎要飛出鴿子來。
這個世界向他脫帽致意。
在冷場中悻悻離去的魔術師的子彈上膛，
觀眾遞給了他一把真的手槍。
在微笑中參差不齊的牙齒蠕動的下頷
在受惠於人的虛無嘔吐物的腦漿反芻
以及他得償所願的鮮血當塗。
註：十三首有一首異類。都懂我的意思——世界名畫。此輯飲酒雖作不同時，然而亦有考慮。開篇兩首一以倡言——可以飲酒而死，另一首則收斂——食柿是日本關原之戰後西軍首領石田三成被擒，欲喝水而無水，有人遞上柿子，石田三成言食柿子容易生痰——故不潔，而不食。此表高潔之意。此二首均五古，略疏離，一高一低。第三首為雜言，由五言轉入七言，自如今轉入“當年埋酒處”之回想。隨後是兩首七律，均寫回憶。轉入第六首，亦是六月所寫，七古，現實。再折入第七首，亦七古，但字數與七律無異，此現實與回憶交纏。第八首，又變七律。人在夢境，現實與夢境之雨乍不可分。第九首再轉五古，敘當下所思，明志見性。第十首或全輯最好的一首，前番愁思至此湧入生死大觀及大塊之中，格調轉入最高。第十一首再降，以“生年不飲酒，且歌且笑過”敘不悔之悔。第十二首實為當時現實，但憶字表現覺悟其遲早作為回憶。最後轉入現實的現實，即飲酒喝到胃粘膜出血的詩人自己當下景況。這首現代詩也在結構上作了文章。第一節字數漸贈，唯“倖存”處突然字數減少。第二節字數逐漸下降，亦在最後胃粘膜處陡然降至最低。此悉參考美國詩人卡明斯將詩行本身就作為畫面呈現的方法。第三節第四節都排列整齊，三節字少，四節字多，對應五七古。最後一節先是兩個短長句，隨後的四句亦是呈對稱，以致敬律詩對仗而已。
五、歌篇
歌篇是我自7年年末開始，迄今一共廿八篇，除開其中有名不副實的一篇過長的以外，合計有廿七首。這一輯對我而言是我寫舊體詩詞生涯中最為重要的一組。它們代表我把我很早提過的，以割離以逃避的寫作態度發揮到最妥帖的時候的寫作。
歌篇的結構有些複雜。它們大多是在我一邊聽著歌，一邊看著西方作家，同時以舊體詩形式表達那一剎那或成凝結為剎那的片刻的感受。題目都是一位西方作家對應一首歌（多半是粵語歌），前後各有一句這位作家的錦言。然而歌不過是藥引，西方作家和錦言也只是開題的預兆。歌之所以為歌，就是因為它是在既定旋律中的無意識湧動。在那一剎那，我被封閉了所有知覺，從而能夠構建出片時的屬於我的語言世界。
第一隻短歌.澤諾的意識。
第一隻短歌以斯韋沃的成名作為總目。整個第一部分我都在探討有關文學、生活與死亡的所有議題。《澤諾的意識》加上前言共七章，故這個部分一共是七首。以“艾略特童心說”為首，“遠東應許之地”為尾。這個部分的特征是前三首大量援引作者原著的用法和修辭手段，以為作者代言的偽心理描寫（因為作者早已做出詮釋）實則分析解剖自我。且為詞，象征秩序和有意識的思考。此後四五六首開始淪為潛意識的挪用和故事混雜，為歌行。最後以再次回歸秩序的詞對應《澤諾的意識》最終放棄治療的澤諾。對西方作家顯而易見的援引都直接列在最後。但不加以解釋我引用的用意（除題解外）。其餘用典化用不註。
金縷曲.T.S.Eliot與《就算世界無童話》艾略特童心說
就像我現在被人遺忘，將來被人遺忘，於是我就遺忘
秘密藏於骨。指中沙、燃燒磷火，紛紛星沸。虔禱人潮成舞綴，定格顒祈一刹。著睡眠、時間剝奪。記憶託諸風信子，熄永恆燈盞如吹沫。信仰者，驟淹沒。
轉而故事重勘掘。報時鈡、歇斯底里，抉然飛屑。五指當機織童話，交曡猶疑弧括。夜鶯血、謊言蕪闊。鏡子荒原之審判，織光錐幻想遺忘末。零一頁，已開裂。
世界就是這樣告終
不是嘭的一響，而是噓的一聲。
題解：
托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是我在很多時候的一個精神砥柱存在的作家。我信奉他作為一個“傳統”精英分子又被稱為“文學的布爾什維克”的那套新穎的傳統觀——不但要理解過去的過去性，而且還要理解過去的現存性。艾略特給人的感覺就是成熟和老到，如余光中所說，他似乎是沒有童年的，沒有任何稚嫩的表述，即便是他的《老負鼠的羣貓英雄譜》這本專門為孩子創作的詩集，我也並沒有感覺到一種童心——或者我確實是感覺到了，但因為艾略特長久給我的印象，我甚至有點不願意承認這點。
或許童心並非是不存在，而是被遺忘。我斷章取義選取了《灰星期三》中第二節的部分詩句作為註解：就像我現在被人遺忘，將來被人遺忘，於是我就遺忘。按照“光錐”的概念，當我們並未處於光錐之內時，我們並不會被某事件影響，但說起來，這種處於大部分時候都是時間上推移即可達成的——例如宇宙當前的狀態。建立在這個概念之上——童心已經被放置在了遺忘這個光錐概念之內，且往過去，往未來，都存在，故而他選擇遺忘。這種遺忘在我看來是一種文學的獨立和重生。引用：
《大風夜狂想曲》“記憶將一大堆扭曲的事物/高高拋起、曬乾；沙灘上一根扭曲的樹枝/讓海水沖洗得平整、光滑/仿佛這個世界吐出了它骷髏一般的秘密，又硬又白。”
“我走過的每一盞路燈/像一面虔信宿命的鼓似的敲著，在黑暗的空間中/午夜抖動著記憶，仿佛瘋子抖動著一顆死天竺葵。”
2《一位夫人的畫像》“尤其我特別注意······還有風信子的花香飄過花園，使人回想起其他人也曾嚮往的事。這些念頭是錯還是對？”
3《J·阿爾弗雷德·普羅弗洛克的情歌》“我們因海底的姑娘而逗留在大海的閨房······直到人類的聲音把我們喚醒，我們便溺水而亡。”
4《五指操》5、《夜鶯聲中的斯維尼》
6《小老頭》“在一片鏡海中”。
2水龍吟.E.E.Cummings和《是場夢還是真》幻想即真實
那時辰起身脫卸下星星是黎明了光邁進天空的街道播撒詩
一隅色綵飄零，深藍搖墜於蒼翠。黎明羽織，破開虛滃，赬光維繫。印象街衢，風鈴院落，旅行初似。或某年某地，燈中巷尾，湧玄白，空間止。
老媼昏昏睡矣，默歌謠、夢魂驚起。許多往事，一時參與，馺然飛騎。我偶經過，我應記得，分明亡是。禱冥冥讖定，舊鷗新雨，有人相寄。
我是無（但願比出生或死亡
甚至比呼吸會綻放出第一顆星星
更加不可思議）人
題解：致力於小寫的“小寫的卡明斯”（我偏要在題目上把他大寫）是我最喜愛的美國詩人，他和艾略特恰好是個對立面，一個是長不大的頑童，一個是未曾年輕過的老人。卡明斯的詩有一種靈氣，但是引起我關注的是卡明斯的他的詩行的特殊排序，用語的特殊化（大量詞類活用添減字母和重組）恰好是對艾略特“····以便迫使語言就範，必要時甚至打亂語言的正常秩序來表達意義”的另一種方法，不是變得隱晦和間接，而是“我的詩是以玫瑰花和火車頭作為競爭對象的”這一種奇妙的思維模式和抒情手段。
卡明斯喜歡用各種特殊化的用語和人稱代詞，常常是“某人”做了什麼，有一種幻覺般但意外真實的切膚體驗。卡明斯的用語給我關於“anyonesomeoneeveryone”的一種語言迷宮。人一生一定是會遇到一個人的，這個人不是泛泛的“everyone”，也不是有特殊指代的“someone”（這個詞雖然不知道是誰，但顯然它指代了一個具體的人）。而是“anyone”，任何一個，但終究只有一個。正像我引言的那句“那時辰····”，那時辰是什麼時辰，它並非某一個固定的時辰，但它顯然是一個，僅僅是一個時辰。
引用：
《十四行詩——非現實之九這是花園：色彩來來往往》“薄薄的蔚藍在黎明前從夜的羽翼抖出/靜靜強壯的綠沉著逗留，”
2《或一個人住在一個很那個的鎮上》（anyonelivedinaprettyhowtown）
3《肖像之十七然而在另一天》“老婦人一如既往坐在/她雅緻的窗內/像參與/一樁回憶中的往事”
“然而在另一/天我正經過某個門口，···”
3瑣窗寒.T.S.Eliot與《地盡頭》情慾的淪亡
阿基坦王子來到了毀圮的高塔
風信花翻，燈媒暈舞，媾和公寓。蘭香澡雪，維納斯之金露。水晶球，紙牌占卜，教堂商略黃昏雨。幻萎枯藤蔓，幽靈城市，亂魂纏茹。
鷗鷺。屍於渚。佈慾火訓誡，弈棋老嫗。人羣溺死，玷污夜鶯嚶語。藻石腥，復活眾生，掌握遺則墟莽處。轉零星，埋葬幀幀，攝詩人憤怒。
偽善的讀者！——我的同類——我的兄弟！
題解：我認為讀《荒原》那種翻過去翻過來的感覺實在讓人厭倦。但總而言之，《荒原》表達的東西我大概弄清楚了一部分，仍然是艾略特“不近人情”的情慾與信仰的搏擊。選擇關淑怡的《地盡頭》作為關聯點。首先，“荒原”這個標題和“地盡頭”有蜜汁關係。其次，地盡頭這首歌的本體內容還是首很喪的情歌，但又說“開過天堂幻彩的大門”而又“追尋命中的一半”。這同樣有信仰和情慾的碰撞。另外，關淑怡唱功了得，這首歌那種氣若游絲的感覺讓我想起艾略特寫作《荒原》時那種屈原式憂鬱的神態。這一首有一些調侃艾略特的意思。故而上闋基本上是對艾略特的複述，下半闋則是闡述“生與死”的整體——看來艾略特所憂心的情慾在我們這個時代仍然把信仰推翻掉了。
引用：
《一·死者的葬禮》“她有一副邪惡的紙牌。你瞧，她說，/這張是你的牌，淹死的腓尼基水手”。
“虛幻的城市，/在冬天早晨的棕色濃霧下，/人群流過倫敦橋，那麼多人，/我沒有想到死神竟報銷了那麼多人/偶爾發出短促的歎息/每個人眼睛都盯著自己的腳尖。”
2《四·死於水》“腓尼基人弗萊巴斯，死了兩個星期，/忘記了海鷗的啼鳴和大海滾滾的巨浪/也忘記了虧損與贏利。”
3《二·弈棋》“掛著菲羅墨拉變形的畫圖，她被野蠻的國王/那麼粗暴地強行非禮；但夜鶯曾在那兒/用她那不可褻瀆的歌聲充塞了整個荒漠/而她仍在啼叫，今天這世界仍繼續在啼叫，/向猥褻的耳朵叫著“佳佳”。”
4《五·雷霆的話》“阿基坦王子來到了毀圮的高塔”。
“這些就是我用來支撐自己以免毀滅的零星斷片”
4.焚舟行.JamesJoyce與《二十四城記》自我閹割與流放
仍然是一片寂靜。他感覺到自己是孤身一人。
龐貝燬於火，孰能謂此為天災。其跡萬古如樓蘭，沫諸因循躔逡埃。移問遲早應不異，乃奉沙骸為刧灰。中有環抱死，奇骨猙獰良可哀。石坷充其掌，遙遙戟指高陽臺。高陽臺，高陽臺，行輪軲轆下北阮。城南曲陌闇窄巷，燭照夕吹相迫晚。危軒駍然過驚飛，飛燕裾影下朱邸。上有盧提努斯之壁綵，交映膩光行榻底。明明歡夜長，安喟苦晝短。戢戢蒼木搗赤水，赬顔烘於耳息煖。沸騰山川活死人，地光隱於娭光滿。忽然焦流洩岩石，焱沒城市如被旱。墨煙如卷飛笴發，倒轉青霧連狂焱。日火犇躍舞祝融，風伯鼓譟熾霹靂。走水諱成焰陽讖，射潮赤弩鋪萬鏑。擲戟列缺碎蒸土，橫屍倂與岩石腥。焦塊炬為油瓴甓，烈息虿盆覆連青。況不漸僵如春蠶，撲騰相逐飛蛾傾。呼號濺滅如迸星，黑月光銷嗚咽聲。灰燼焚於天地爐，黃金色外斷霞驚。世外相告誠天災，轉輪五紀成車行。
龐貝隳於火，誰能謂此為天災。披抉人羣之性欲，如御崩浪障眼來。羅馬諸城之歷史，紛紛歿於慾之海。更稱慾海為火誡，輒歷萬年未之改。狀如亞特蘭蒂斯，人類浮在島之垲。
龐貝晦於火，吾能謂之為天災。墟址不可求，日輪示我以邊垓。乃在魏宮之長眉，乃在楚王攬腰懷，乃在衛鬢雲一編，乃在鄭音佈天涯。乃在砼城千万座，重光曝之以靜姝。彼靜姝，城之隅，於林下，於欄角。水泥樹林石雕欄，少女心事已斑濁。水泥叢林不堪老，將軍大樹何倚靠。隕星鬭軯罡空北，舊日願望盡哀悼。衰心付與空雲裏，剪碎玉砌落菡萏。淆憶遺忘如洗紅，日日顏色淡復淡。少女昨日忽猝死，少女贈我以玄絲。少年今日初來此，少年如我著素絲。乘彼城列車，懷彼中心悲。車燈數乗驚蟄螢，垂翅傍隨於江湄。少年幻想如道牀，碾於現實列車尾。“我亦都柏林裡人，”少年喃喃似倀鬼。客星昨日之浮槎，化為今日幽靈船，遊蕩城市之慾海，彼岸茫茫如深淵。人血覆白底，脊骨植桅杆。示余知識之海者，投入破舊甲板下。船員皆是我，針線縫唇者。懦弱不敢言，噤言盍為啞。忒修斯之船，至今人不捨。一樣逐塞壬，沉於慾海也。
龐貝悔於火，吾將拯余於天災。加繆告我自戕唯一擇，但此不見掣肘於造化。故余將妄想以自薄，余將追憶上古之長才。余將拾筏於潯畔，余將焚舟以必死。余將剺面以從儀式，余將沒余以濯耳。余將披髮赤踝馮於河之北，余將身霣以趟絕域，余將渡河以踵故國。余將為喬伊斯，余將往蘇黎世。余將自執於尤利西斯之古調，余將出都柏林如去勢。余將沉默淹於河之內，如作變文以示將來以騷裔。
人們已經上床，現在都睡過頭覺了。
題解：喬伊斯在《Dubliners》里定義了上世紀愛爾蘭人的精神狀態——癱瘓。“秦伯伐晉，濟河焚舟。杜預注：示必死也。”我以為，同樣對於現代主義作家而言，他們也是孤注一擲般焚舟一樣寫作。只是他們沒有士兵，而晉是整個世界——故而必死之局是真正必死之局。
正如我某段時間沉溺于《箜篌引》裡那個白首狂夫一樣。焚舟行中，我就是那個白首狂夫。四部分，四部分均有兩個對立層面的東西，均為龐貝開頭。當然，龐貝毀滅的原因自然並非是沉溺慾望而逃不出火焰包圍。龐貝在這裡只是一個抒情對象而並非譴責的真實事物。
第一部分但之所以選擇龐貝作為敘述主體，是因為龐貝豐富的妓文化和那個“發現的骨骸中有情侶擁吻者”的傳說。妓文化固然象征慾望的橫行，而情侶擁吻則恰恰是純潔的瘋狂。這二者本身就足以成為對立了。而如果情侶真的是一對同性戀的話，可能諷刺意味更濃一些（此處並非對同性戀的偏見）。這是第一部分的對立——妓女和情人。
第二部分的對立則是兩種毀滅模式——火和水。龐貝淹沒於火山爆發，亞特蘭蒂斯則沉沒於水中。但無論火（慾望之火）還是水（慾望之水）都可以成為“性之氾濫”的代名詞。然而火的爆發是一瞬間的，水卻是逐漸的。故而第二段才說明龐貝毀滅的原因——是（慾望之）水的醞釀下火的爆發。而人們仍然注意的只是火爆發的痛苦，在意的是慾望在一瞬間給人帶來的毀滅，卻忘記醞釀淫慾這個過程本身才是最可怕的。這是第二部分的對立——水和火。
第三部分的少女是個關鍵的東西。《二十四城記》裡面被反復歌唱的那個妓女，可以說是“少女”的形象塑造的來源。前兩段尚且是在寫古，這一段則直接穿越歷史來到現代。人性的悲哀在環境的奸惡下顯得更加齷齪。少女並不是情願的妓女，少年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嫖客。少女的開始是光鮮而美麗的，少年則從一出場就是白髮蒼蒼。實際上，少女象征的是現代都市生活中的普通人，而少年則是代言著現代主義作家那批人。少年的思考和試圖掙脫最終也僅僅是徒勞。第三部分的對立——少女和少年。
第四部分一直是少先隊員宣誓一樣的句式。但這並不是“少年的宣誓”。而僅僅是“余”的宣誓，而且這種宣誓實際上就是《箜篌引》中狂夫之心語。天災與其說是天災，不如說是人類自己的毀滅之後所藉口的託辭，自戕與其說是自戕，不如說是人類主動選擇的死亡——雖然仍然毀滅，但至少是主觀且清醒的。這是第四部分的對立——天災和自戕。
其他的解釋問草草。
此首無明顯引用。其中“我亦都柏林裡人”是昔年魏紫色君簽名。
5折戟行·JamesJoyce與《給朋友》共同生存與死亡
在門前和點著燈火的廳堂裡一群群人兒聚集在那裡，排列有序似乎在進行什麼儀式似的。
君不見杜牧之，勞勞夢駒星猝徙。君不見溫泰真，翦翦燃犀魑行止。曉露濕鬢騰白華，頹雲低風吹躔跡。磯前結撰精怪耳，曮睨之卜惕朝夕。西江之水滌腸胃，亦得剖與擲諸席。羣山之上聖人歿，凡人分陰均不惜。乃得有涯之奇歎，生命絕影以過隙。
吾不見牛渚磯，茍見山燈驟生懼。范公西陵屯兵地，安得重名長延住。燕銜精魂擊颶母，化石漸息小風雨。猿窮赤心入中林，攀援未擇弊寒樹。秉燭傳照墟郭北，唐突我亦茂陵客。砼城蝕我心，酸氛孤獨伯桃冷。櫥窗顧我面，離鳥哀傷癯鸞影。抹額浸津燜炊甑，懸璫含涎垂飄梗。陽月步玉於隧道，車聲飛馳暈光景。營氣深入人間境，梅花夢覺惆悵永。
辜月赴武昌，占風從卦合應斃。晝飲黃鶴樓，勸樽轉語摩錦袂。暮辭中南站，門外軒馬空徘徊。運籌徒貽笑，手執車票走章臺。橘霧嫋嫋籠士子，昏燈漠漠射瀝水。況有恣吹掀亂笴，凜冽層疊叩門齒。參軍落帽生華斑，京兆風流曾相恃。將妻我以老邁之實，寧赴柏舟以橫死。摽余臂，躡余履，掉尾散發同泥滓。萬念俱灰神亦矣，墮落之人當如是。倘使伊卡洛斯不逐日之光，必為羽族然後已。流浪者盡居家人，路濟弗爾焉為撒旦氏。今使我不為旅魄周遊宇之內，安得瞷視彼雙軌。嗚呼！胡不欲縹緲至仙去，置此冰炭擾中腸。既以丹楓入夢生余體，當覆丹楓彼道牀。
神鬼族，死生一，伐身之文可愈疾。相如對柱絕碎璧，戰士歸來半折戟。晨起上石鏡，冠冕儼然亦大帝。乃笑漢水競渡者，第無一人稱騷裔。衣者縱禽獸，就中自有其生活。朝起出門覽羣妓，冒寒徐歸長夜闊。鹪鹩猶有一枝棲，匹夫之志不可奪。余心趢趗不足語，青蠅未識悲辛辣。載齊志者本非我，輒任萬事消於飛燼末。
愛爾蘭不過是吞噬自己豬仔的老母豬而已。
題解：在《PortraltoftheArtistasaYoungMan》中，斯蒂芬的存在與其說是喬伊斯塑造的某個他的載體，毋寧說是他過去生涯的一個投影。最為玄妙的事情大概就是在自己老來之時解構自己的歷史——因為這段歷史比起任何一段歷史都要真實——除了偶爾會加入一些幻想和奇怪的情緒所控制的變異的畫面（甚至於這些東西都是一種創造性的藝術品）。
我於武漢折戟（迷路）之事蓋在丁酉年十一月，到折戟行的寫作過去了很久。不變的是我確實在那時擁有的悵然的心境，但有的東西卻是我之後賦予的——例如折戟行中表現的那種建立在前人歷史上的責任感。我並不認為這就不是自己的感情，正如《青像》一般，這是一種接近於事後“反思”的感情。性質大抵就是通俗文學中房事之後毛躁的男人點燃煙靜靜地琢磨者既然發生的事情。這一首用典故構建了一個內心世界。如同張學友03年那首自己寫出的《給朋友》，不論其背景，則充其量是一首特別讓人雲裡霧裡的“情歌而已”。但實際上那是零三年，在張國榮，梅艷芳，柯受良先後去世后，張學友的一首帶有悼念性質的歌。在這種背景之下，這首《給朋友》甚至給了我文學上的某種意味。折戟行通篇其實並未敘述太多折戟的過程，甚至開頭和結尾幾乎全部是用各種典故堆造而成。但我以為這反而比聲嘶力竭的哭喊更加得體——就像《青像》中那種讓我為之凜冽的冷漠氣氛，主要是由他第三人稱的敘述模式完成的。至於《青像》最後第一人稱所表述的信件，大抵就是最後那三句話而已。
6C語言歌·ФёдорМихайловичДостоевский與《幻影》見眾生如見我而見我見眾生
那是一个奇妙的夜晚，亲爱的读者，只有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才能有这样的夜晚。
吾愛吾，驟如明河之浩繁。吾愛汝，獨隨孤影之欒欒。與君掀髯第一夜，雙子病理悲而殘。郈成季札已期許，掣肘依然任溺冠。揖來各自無意思，艱難勞生偶盡歡。
去茲冬夜疏小星，四月炎州蟾氣酷。月出佼人照月僚，永思漢浦遺佩玉。中夜頻揮琴中操，或許出鶴通別鵠。羅曼司裡身世語，第二夜下相傳燭。微茫燈火漆壁上，一反邙風光拘束。
第三夜外披亂雨，人形荒逸烏點的。指尖字符贅程序，四圍恍惚而深寂。開軒云縷接手掌，鍵盤相喚吹淅淅。茍為變量歸作零，例闕朋比與親戚。賦值生涯徒然爾，讖定萬事當窗滴。
萬事紛亂衍筌象，壑舟滄海除桑田。掛弧之巳已去勢，去勢之後想根緣。C语言，編程編程不可憐，編程可以老餘年。第四夜幻如團露，抱曉極暮倚遼天。
昨夜有夢過駒隙，浮漚泡影綻物哀。側帽鞭塵飆紫陌，風露窮途矗靈台。歲月忽驅馳，病酒厭厭癯駘駘。枯藤一碗垂坐化，幻想有時金石開。現實驚醒實晉用，夢中可以逞楚才。
我的上帝！那是足足一分钟的欣悦啊！这难道还不够一个人受用整整一辈子吗？······
題解：《白夜》是陀神早期作品，尚不具備此後思想上的荒誕性、社會層面的批判性以及藝術層面的“複調”手法，或者說，作為早期作品，《白夜》還有著少年人能夠擁有的絲毫任性，可以置身事外，盡力不使自己參與時代當中——從這個層面，青少年大抵是最自私的個體，他們有著一定思想使得自己不會像兒童一樣被驅使，卻也毫無壯年人的責任擔當感，更遑論老年人的經驗。我和先聲大抵上都是《雙重人格》裡的高略德金一般，擁有著熾熱的冷漠——即使是火焰也有焰心。
我自幼年時代就極其愛好幻想，幾乎是從記事時起，每晚上必然隨著某種奇特的遐想睡去，到第二天又開始重複卻不單調的其他幻想，有時卻也如連環畫一樣——儘管某些部分不重疊——進行著一些稀奇想法的演繹。直到如今這個習慣仍然不曾改變。
但我是個不稱職的夢想家，我的幻想常常不到三分鐘，便會將我一腳踢入夢鄉——在那裡的一切不是我主觀想象的。所以我並不喜歡做夢，我偏愛能夠掌控的虛幻勝過不能掌控的虛幻。
5.25是好友先聲的生日。高爾基評價陀氏“殘酷的天才”。《白夜》獨有幻想之希望，乃以“殘酷的天才”為韻。恰逢C語言上編程課，我的代碼並未出錯，與同桌比對也絲毫無差，但無論如何輸入變量的值，都等於零，反而在直接賦值的情況下可以正常運算。這一首整體上仿照《白夜》的行文結構，以“殘酷的天才”為韻，賦五部各五韻，以切“5.25”之實。大衍之數的定義到現在都尚且存在爭論，脫字說，舍天五說，姑且不論，我也並不是《易》的研究者，就用一種比較玄乎的說法，即太極渾然不變，不用也。太極，定數也，問卦亦無濟於事，故賦四十九句。
《白夜》的結構是四加二方式，即四個晚上，加上第二個晚上女主人公娜斯簡卡的身世敘述以及第四夜后的早晨。是詩也就採用這個結構，而以我和先聲的行動作為地基，架構幻想的大廈。
第一夜的建構事實是我一次進入武大，頗為打擾地參加了春英的一次社課評講，頭一次見到先聲。
第二夜的建構事實是我再往武漢之時，嘉惠與先聲確定關係，見在眼中，羅曼司裡身世語，即《白夜》中第二夜的娜斯簡卡的身世敘述耳。
第三夜的建構事實則是我在5.25前一天的週四C語言課上遇上的如上問題，那時驀然產生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後來細想，大抵是作為一個變量，無論如何變化但結果卻始終只是徒勞的零，而規矩地成為一個常數，卻反而能拿到滿意的結果的那種不舒服。
第四夜的建構事實大抵上是第三夜的延展，人言編程狗，程序猿，然而為之畢竟可以終老。
早晨的幻想不過是從“有才惟楚”衍生開來的早晨而已，“虽楚有材，晋实用之”，原來亦只有夢幻之國可任由夢想家馳騁吧。
幻想，是人類不得已之無奈也，卻也是人類唯一真實的幸福罷。
7玲瓏四犯.CiuseppeUngaretti與《夠鐘》遠東應許之地
從一個星辰的孤獨到另一個星辰的孤獨。
憂鬱微風，盡倚遍欄杆，潮漲煙沸。表上時辰，吹過一邊霜紙。今夜無月無星，迫睫者，暗揩絲淚。竊姮娥几度年紀，拾鏡垂臨生死。
是而重整雲襟袂，解輕裘、小爐昏睡。彼城萬頃玻璃壁，承那時天氣。翻掌舊幻猶新，奧德賽，摩西歸未。展夢魂片刻，伊塔卡，分如水。
而今，我因暢飲天地而酩酊大醉。
題解：翁加雷蒂必然稱不上我喜愛的詩人。但亦有一些篇目為我非常喜歡。故而這首完成度不怎麼高的歌篇，就獻給翁加雷蒂罷。以虎頭蛇尾一樣的結尾來展示“我”得精神治療的失敗。這一首玲瓏四犯是我對於時間、故鄉之思考。其中還融合了部分我的家族史。而遠東應許之地的意義，尚有薩義德之遺旨。
《今晚》“今夜，微風的/欄杆，只為倚放/我的憂鬱。”2《夜晚迫在眉睫》“那脆弱的上升中/生命空無一物。”3《覆舟的愉悅》
4《謠曲》
5《你吶喊，我窒息》
6《應許之地的最後詩篇》“夢不見伊塔卡/迷失在千變萬化的大海。”
第二隻短歌.山羊之歌
第二隻短歌取的是中原中也的詩集《山羊之歌》的意思。山羊，燔羊，替罪羊，諸如此類的意思。作為祭品的羊被祭祀者們環繞著歌唱，並在這種愉悅中承受著身體的痛苦悲哀死去。山羊之歌對應的是一首以中原中也的名篇為題的詞。這首《八歸》將把“我”作為同樣的替罪的燔羊，展示到中原中也逝去的那個冬天的祭台上去。以我國古代諸典融原文本之義。某種程度上，我稱之為嚴肅的戲仿。這一首在整組中作為第八首，用的也是八歸的詞牌。八（ba）普通話諧粵語“不”的讀音。故此第8首的八歸是第八開始回歸，又是不歸，以為不循環之循環。
8八歸.なかはらちゅうや《污濁了的憂傷之中》和友川和樹『汚れっちまった悲しみに』你的誕辰和我的忌日
我留下來，作為一具尸骸。
霜痕泥濁，風聲浮晚，寒氣一片結菀。懷冰抱璧投旻曉，呵斷紙衣嚴冷，土花乾裂。夢窟熊飛尋失鹿，爨海席燈燃微物。照怪癭、虛薄中宵，月剜樹奇骨。
行客狐裘挽罷，人間肌血，脈湧蕭騷涼葉。厥秋吟隱，者春心死，第五居然時節。玉壺魚唾洗，擊破鈞天混幽沕。吹殘雪、病鵑辭後，幻跡躔蹤，輕魂餘露潔。
既為老成者且任其身處靜謐之中
就讓他們盡情地懊悔
題解：中原中也。早夭。他的句子中有这么几句“污浊了的忧伤之中，今日细雪，悬而欲降/今日微风，吹而将访/狐裘大衣，或言相仿/倦怠之时，幻想死亡/夕阳入暮，湮没四方/”故虽是好友生辰，一来当时十月快到十一月，天气转冷。這中间有的地方和中原中也的联系，除开基本不难看出来的一些死亡象征之外。我稍微梳理一下我中间一些地方的思路。纸衣，烧给死人的东西，亦可指山居隐士身上着衣。熊飞，文王卜卦而遇姜尚，用作隐士出山之典，和纸衣相应。失鹿即蕉下鹿熟典，但云熊飞之卜犹如幻梦。灯燃微物就是我上述的温峤的典故。而犀角的灯光照到树上，树生树瘤如同怪骨。（此外还有一层意思，桓温抚大树的典故很熟，桓温刚生时温峤见之，曰“此儿有奇骨”。这两处典故因而产生联系。）而奇骨被斲却，象征某种意义上环境杀人之想。下阕开头一则借中原中也之诗，二我的考虑同样有蒋春霖的《甘州》“一样貂裘冷，不见长安”。脉涌句无非是把人之脉搏比喻为秋天落叶。玉壶句的想法有些过于紧凑。当时的想法有多层，一则“一片冰心在玉壶”，二则“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颠倒一层意思，三则击破唾壶，激赏诗文，钧天犹指壶中洞天，壶中天地被击碎，如同混沌，诗者情者皆不过如此。末尾雪和开头对应，又通过杜鹃啼血的典和人间肌血对应。躔踪乃野兽行迹，与失鹿对应。从而形成往复，和中原中也诗的重复也对应下来。
第三隻短歌.芬尼根的守靈夜
第三隻短歌的寫作是9年銘社南北之戰時，由我過於苛刻的出題（一韻一典）為契機，某種程度上很像檃栝體。我至今都對喬伊斯《芬》的那段開頭難以忘懷。喬是如何把所有空間和時間濃縮到一個自然段的。所以這一隻短歌滿是對喬的致敬。和其他的短歌不同，這一隻短歌前後的引文反而是歌詞，而對作者的引用比比皆是。這是《芬》的紊亂世界。我們同向麥克老大大呼三夸克。以下三首後註都是一韻一註。
9總敘·聽張學友《李香蘭》感喬伊斯《青年藝術家畫像》及《尤利西斯》斯蒂芬的人格意識——性是最大的自由和不自由“回頭也是夢，仍似被動。逃避凝望你，卻深印惱中”
瓦石被遺體，虔魄役上宰。圣翼垂日天，六翮溺黰海。大風伊塔卡，蘆葦分千載。堅牡牴畸角，何當餘力怠。嗟我生父母，啖汲彼豕崽。禱爾食尸鬼，蛆結紙衣綵。錐心刺大木，奇骨脫累醢。舞妓歌以降，象牙炤曾悔。玫瑰不可傅，胡以臘蓓蕾。割禮出聖杯，敬以灌磊磈。夜鶯終未遇，青鳥今安在。自由執空虛，飛蛾辜火罪。
“像花虽未红，如冰虽不冻”
解：
斯蒂芬人物的解放，正是在其對於“性意識”的覺醒后的去掙扎和被束縛而完成的。他順從誘惑而與妓女同眠，又因此懺悔不已。他有戀母情結，但最終擺脫他信教的母親從而完成對宗教的反叛。他卻在母親死後懷著愧疚頗受折磨的情況下回到都柏林，卻又始終“不伺候”著。他那一句“食尸鬼”，是對自己墮落的愧怍也好，是對化身為食尸鬼的母親的怒斥也罷。他在性這種最為本能的人性之下，確然給我了一種兜兜轉轉海上十餘年的奧德修斯般的感受。對我而言，布盧姆並不是奧德修斯，因為他沒有斯蒂芬的掙扎。他也許可以代表普遍人類的奧德賽，但他無法代表作為一個“青年藝術家”的奧德賽。《李香蘭》中，我引為開頭的那幾句可以作為斯蒂芬對於性的態度。
①《尤》第一章“你這姓名太荒唐了，一個古希臘人。”主人公斯蒂芬·代達羅斯。名字斯蒂芬是《新約》記載的最早的殉道者，被石頭砸死。見《使徒行傳》第6、7章。“他們用石頭砸斯蒂芬的時候，斯蒂芬向主呼求，求你接受我的靈魂！”
②《青像》“他那奇怪的名字似乎是給他一個預言···預示他生來註定要走向的歸宿。”主人公的姓氏代達羅斯是希臘神話中的建築家代達羅斯，和其兒子逃離迷宮時兒子伊卡洛斯的翅膀被點燃，跌落水中。
③《尤》第七章“達德利夫人為了瞧瞧被去年那場旋風掛倒了的樹”。年都柏林遭遇有史以來最大颱風。另，一八三九年愛爾蘭遭遇大風，“大風年”一次流行開來。葉芝的《在七座樹林中》就寫“大風年七月十六日，一九零三”。伊塔卡是奧德修斯的故鄉。蘆葦海是紅海的直譯。聖經中摩西引導猶太人穿越紅海正是藉助風。
④《尤》第二章“名副其實地敢抓公牛角”。抓住公牛角為英國諺語，意為處理棘手之事。堅牡為男性成熟之標誌耳。成熟亦抓公牛角耳。另，聖經中曾把摩西的“發光”當成“長犄角”，故而摩西雕像多有犄角。
⑤《青像》“爱尔兰是一个吃掉自己猪崽的老母猪”。
⑥《尤》第一章“食尸鬼！啖尸肉者！”斯蒂芬母親信教，死前請求其為之祈禱，他拒絕了。并因此被詬病，在《尤》中，他仿佛看見母親變成食尸鬼啃食他。這也是喬伊斯實際經歷。另，在日本神話中，伊邪那美因為生育火神而被燒死，伊邪那岐在黃泉國尋找她時點亮火把，發現她渾身是蛆，遂逃走。
⑦《尤》第六章“骨骼咯咯響，顛簸石路上。不過是個窮人，沒人肯認領。”這四句為英國詩人托馬斯·諾埃爾的《為窮人駕靈車》的句子。同時愛爾蘭民間直到十九世紀都有為了防止自殺者的精魂返世而給尸體的心臟釘上木樁的傳統。
⑧《尤》第七章“她那粗斜紋布圍巾下面，閃爍著一張蒼白的臉”。按，斯蒂芬在少年時期的處男獻給了夜晚偶遇的妓女，這是他的回憶，也是喬伊斯的實際經歷。同時第六章中引用了輕歌劇《藝伎》中的曲子，詞有“亞洲的珍寶/日本的藝伎”。《青像》中斯蒂芬畢業前夕在海邊漫步，看見了少女“她那大腿，圓潤可愛，像象牙一樣潔白。”“她看上去像魔術幻變成的一隻奇異而美麗的海鳥”。少女和鳥成為了其自由的象征。
⑨《尤》第一章“也朝那個聽她懺悔，赦免她的罪愆，並且除了婦女那不潔淨的腰部外，為她渾身塗油以便送她進墳墓的嗓門”。天主教徒臨終前，神父在其身上涂香油，以減輕痛苦，成為“終傅禮”據《舊約·利未記》記載，婦女分娩或經期后陰部不潔，故不能在此塗油。聶魯達有“陰部的玫瑰”一語。
⑩《尤》十四章“憑著女神帕圖拉和珀滕達，讓我們乾杯”。帕圖拉和珀滕達為羅馬女神，前者司生育，後者司喪貞操。“讓我們乾杯”出自賀拉斯的《頌歌》。此處以乾杯喻性事耳。
?《尤》第一章“媽是猶太人，爹是隻鳥兒”。按，《路加福音》中，正是聖靈降臨在猶太女瑪利亞身上而誕生耶穌。聖靈通常以鴿子形象出現，即“鳥兒”。夜鶯典指奧維德《變形記》中國王忒瑞修斯強姦妻妹菲羅墨拉后，妻子憤怒殺死了自己的兒子，而國王將兩姐妹一起殺死，妻子普洛克涅遂變為夜鶯，實為悲劇。然而維多利亞時代多以夜鶯為通姦的信號，時代之喪漫可見。青鳥，中國情事之信使耳。
?《尤》第十七章“他們恐怕也和地球上的人類一樣，會不肯捨棄那一成不變、無法分割的屬性，也就是對空虛，對空虛的空虛，一切都是空虛的執著”。自由不過是某種意義上空虛的執著耳。此處亦有呼應⑥中的日本神話典。
0悠揚·聽周柏豪《小白》，以喬伊斯的詩為例——斯蒂芬人格的喜劇特質。“我未似從前幼稚，我在找天生意義”
小絃動千盞，音樂回晴煖。鄒律衍羣星，月光新放緩。書魚際亱死，歌詠聲已斷。白鴿瑪利亞，胸脯溫靈蛋。寒風朝復暮，冬眠猶未短。海水哭兵戈，謬誕如聖誕。喪鐘驚瑤鯨，夏日忽爾滿。逝者躔逡時，存者風月館。掃跡焉情留，劇院詩集散。標點分肢體，引文疊纍卵流年終於阻，荒原然後旱。我有我生活，孤勇與慵懶。
“要令我愛人微笑著，要令朋友痛快一場”
解：
過去聽人大教授高旭東的講座。他說，中國重審美，外國重思辨。重審美故而喜劇多，重思辨故而悲劇多。我此前時候讀喬伊斯，大多時候都沉浸在他的悲劇元素中，但聯繫喬伊斯的一生，他總是戲謔地、像個孩子般對於這個世界以幽默和嘲弄。但這種喜劇因素往往顯得荒誕，它似乎營造了一個一直有所思考的人在面臨環境時的不知所措下的從容以對。狂歡之後剩下的反倒是空虛，是某種不知道喜劇會否延續下去的空虛。周柏豪唱陪伴了自己八年的小貓時，他用了一種相當積極的語調說“尋找天生意義”。但最終他確然找到了，他不過是要令“愛人微笑，朋友痛快”。但給予他啟示的朋友，他的貓兒，卻再也不會微笑地陪伴下去了。斯蒂芬在《青像》最終覺醒離開都柏林，那是個高昂的結尾，但在《尤利西斯》中，他卻回去了。這就是喜劇，無法延續的狂歡。
①以上至“誕”韻六韻皆借喬伊斯《室內樂》結構。室內樂第一“土裏和空中的琴絃/奏出美妙樂音”小絃同時可月亮和樂器之絃。第一韻對應其一二三節，借音樂抒發對愛的渴望的序章。相當於起興。
②室內樂第四“當那羞澀的星像处女般/憂鬱地出現在天上的時刻”
③室內樂第五“我離開我的書/離開房間/我聽見你歌唱/透過夜暗”。以上二韻對應其四到十三節，追求想象中的戀人。
④室內樂第十四“我的鴿子/我的美人……鴿子的白脯子/我的胸將是你的床榻”第十四節為中心詩。鴿子被當作是聖靈的標誌，聖母瑪利亞因遇鴿子而生耶穌。
⑤室內樂第三十四“睡吧，因為寒冬”。十五到三十四情緒逐漸低落，三十四實際上是全詩的終結。
⑥室內樂第三十五“整日我聽見海水的喧鬧/哀哀悲泣”。第三十六“我聽見一隻軍隊在這土地上衝鋒/戰馬躍水聲如雷鳴，水花滿膝”。第三十五三十六原本是喬伊斯的構思中的第二部分灵魂之旅的開頭，但他沒有再寫下去。耶穌的實際降生日並非聖誕節那天，仍無定論，某種說法認為在夏天。
⑦喬伊斯《夜景》“悠長而洪亮/一聲星的喪鐘高鳴……從膜拜的芸芸眾生/漂嚮空虛”。鍾鎚為鯨魚形，乃稱瑤鯨。夜景為喬伊斯為其意大利“情人”所寫。
⑧喬伊斯《她在拉洪哭泣》“我們的心，愛呵，也將長眠，黑暗而冰冷”。他幻想他自己的妻子對於死去的情人和活著的丈夫(即喬伊斯)的想法。日運爲躔，月運爲逡。
⑨以下三韻分別對應喬伊斯揶揄葉芝、龐德、艾略特的詩。此三人對其均有提攜之恩或欣賞之實。喬伊斯《宗教法庭》“其中有他，忙於遷就緩和/他那些輕浮貴婦的輕薄/而當他抱著金綉的凱爾特飾穗……”諷刺葉芝創建的劇院和邊緣鍍金的詩集。葉芝原為喬伊斯偶像，但據說喬伊斯見到他後輕蔑地評價“他太老了”。
⑩喬伊斯《是否非常必要》一詩模仿龐德《詩章》的句法用典引文的習慣對其戲仿。而龐德是最早鼓勵他連載《青像》的人。
?喬伊斯《魯昂是最多雨的地方，雨水滲透著》一詩故意模仿艾略特《荒原》，而艾略特是最先意識到其《尤利西斯》的神話結構的價值的人。他在《荒原》中採用了這種模式。
?喬伊斯《火車站街》“啊，邪惡之星！痛苦之星/心情歡快的青年不再來臨/老年心靈的智慧尚未來到/不懂我走過時嘲笑我的路標”。私以為，喬伊斯的一個優點正是在於他擁有與生俱來的喜劇氣質和戲謔特點，使得他往往是以中國人一樣的喜劇的狂歡而非西方人的悲劇的壯觀來寫作。
崩裂·聽藍奕邦《六月》，以喬伊斯《青年藝術家畫像》為例——論斯蒂芬人格的悲劇因素。
“當中喜與怒樂於哀未到我揀”
鷦鷯本一枝，杜鵑忽異穴。痾瘵真如矢，淤穢積碧血。奇貨教皇鼻，愛之復強啜。生慾象牙塔，恨之中心熱。女郎誰貯矣，黃金屋飛雪。聖餐開理智，墮落猶激烈。靉靆汝碎爾，鞭笞出自決。黑堡十四年，憂鬱而告訣。龍顏不必謁，恩澤俱徑絕。極望啟明星，禁果知聰哲。我吻我指尖，變水為蟻屑。順從與侍奉，洿沬勝尿憋。
“我對天高聲一再呼喊，從無回復一下”
解：斯蒂芬在青年藝術家畫像中完成的兼有撒旦和耶穌人格的故事，從無知的亞當夏娃，到墮落后的撒旦，到懺悔后的聖徒，到復活的耶穌，再到流亡的以色列人。斯蒂芬難道沒有真誠信仰過宗教嗎？只是審美和性使得他叛逆了罷。說來好玩的是，斯蒂芬最終成為了自我的耶穌，尼采則妄圖成為新一個上帝。這是哲學和文學的神秘意義上的聯繫罷。
①《青像》第一章“他是小杜鵑。”杜鵑將蛋下在其他鳥的巢穴裏，故而小杜鵑處於一種異類的環境，這是斯蒂芬自我指代。
②《青像》第一章“韦尔斯把他扔進廁所的小便池裏。”喬伊斯在讀書期間如斯蒂芬一樣被同學推進過糞池中。
③《青像》第一章“買那隻吧，先生。那是好貨呀！”是斯蒂芬父親買火雞時店主的誇讚。“在火雞身上有一塊很鮮美的部分，我們稱它為教皇鼻。”教皇鼻指的是火雞的臀部。愛之復強啜指斯蒂芬曾信教而最終叛逆吞噬他的宗教信仰。
④《青像》第一章“艾琳的一雙手又长又白……那就是象牙塔的含意。”象牙塔原來是在聖經中指代頸部和雙腿，後來被指代為一種理想之地。此處指斯蒂芬對美和肉體的雙重沉淪使之在“痛苦”中覺醒。
⑤《青像》第一章“她的金髮在腦後隨風飄拂起來，猶如陽光下的金子。象牙塔。黃金屋。”此處惡趣味把飛雪理解成頭皮屑。
⑥《青像》第一章引用拿破崙的原話“先生們，我一生最幸福的日子是我第一次領受聖餐的那一天。”聖餐原本在七歲“理智的年紀”領受第一次。但拿破崙是背棄宗教的罪人，故而有讽刺意味。
⑦《青像》第一章“無所事事的小懶蟲……打碎了眼鏡片！老一套學生騙術！伸出手心來！”斯蒂芬的眼鏡打碎了卻被冤枉而受到鞭笞。他對此相當耿耿於懷。
⑧《青像》第二章“夜晚，他獨自一人待著，他耽讀一本破破爛爛的《基督山伯爵》譯本。”在基督山伯爵中，被關押在伊夫堡十四年的主人公唐泰斯回去後面對已經嫁为人妇的美茜蒂絲“作了一個憂鬱的、傲慢的婉拒的手勢，說：夫人，我從不吃麝香葡萄。”復仇者形象可以從收到委屈的斯蒂芬身上展開來。
⑨《青像》第二章“這位同學在作文中寫了异端邪说。”斯蒂芬在作文中寫创世主和靈魂永遠不可能走近。按照天主教的觀點，每一個靈魂都能獲得和創世主交流的恩澤。而根據斯蒂芬的作文，所有沒有走近創世主的靈魂是主動拒絕了這一恩澤。
⑩《青像》第三章“亞當和夏娃……他們是由上帝創造的以替補由於路濟弗爾和他的反叛的侍從們的墮落而在天際留下的空缺。”路濟弗爾在基督教時期被認為是墮落前的撒旦，而路濟弗爾原本在古羅馬神話中是啟明星，是黎明的先驅，諷刺的是，亞當和夏娃正是在撒旦的誘惑下吞吃了禁果。這也是一種墮落的啟明罷。
?《青像》第五章“諸位早安，斯蒂芬說，微微一笑，親吻了他的手指尖作為告別。”斯蒂芬此時作為藝術宗師親吻代表耶穌的聖壇，但他自己已經變成了耶穌(象徵意義上)，他便親吻自己。而變水為酒是約翰福音中記載的耶穌的第一個神跡。
?《青像》第四章“他從沒有叛逆過一次，也從不允許胡作非為的夥伴將他從默默順從的習慣中誘惑開去。”順從被認為是耶穌的信徒的最大德行。《青像》第五章，斯蒂芬和克蘭利的對話，他說“我不想伺候上帝。”洿沬，淚流滿面爾。而《尤利西斯》中開過玩笑說把耶穌變水而成的酒再變成尿。此處指人的情感比之神跡對於斯蒂芬要重要的多。斯蒂芬是反叛天主教的耶穌。
第四隻短歌·假面的告解
第四五六隻短歌有些不同。它們著重的作家不是現代派，而是浪漫主義的諸位詩人。它的寫法也與歌篇所鐘愛的用（西）典大不一樣。更多的是描寫、抒情（少量例外），可以算作是歌篇中的情歌集。第四隻的特點就在於，它的寫法是稍顯古典的、傳統的（但並非理性上的古典與傳統，而是直覺上的），它的主題是一地雞毛和滿床書，對應的寫法就是減少領字的重要性（不是不用，而是消弭領字對詞的影響）、羅列意象——對應一地雞毛。視角是雙向的——從彼方著手，寫女方之後再用幾句話簡單回溯自身——對應閱讀的互文互動。
2霓裳中序第一·WilliamBlake與張國榮《童年時》
——此生從心所欲乃是虛構，/此生乃是由矛盾所造就。
燈青更翦冷。縞夜摧光惆悵永。稊柳最垂幽徑。怪懶約疏叢，祇迴花影。酒痕薄倖。弄水掬香淚猶凝。人依黯，少年絲竹，庾鬢炤清耿。
寧肯。緇衣難整。倚張緒愁欄春病。東風棖觸鸞鏡。倦笛誰思，曼衍孤詠。便深杯渴病。爛錦碎鱗殊不醒。歸來共，糖餳一晌，向軟碧青荇。
——我將永遠地愛著他們，/但你是我的一切所寓。
3採明珠.SamuelTaylorColeridge與張國榮《潔身自愛》
——心中沖溢著一個思想:/我很渺小，仍會被垂憐。
側珥璫、響在荒梣，緣飾重陰畫月。墮靨蘸瑠璃，玉廓釘緗錜，藻露迴霜屧。對榉架、水抹煙圍，憊寫鶴真，漫想兔園，裵回半剗蘿襪。
成病涉，銜蕉葉。背嚮掖愁纈。簷滴疊。景踅壁階，怯蛩淹忽。風嚼殘燈斡。滯餘懷、倦囿人間，正化杜鵑碧野。（茶黃香滿，幻祈憐屑）。
——她端坐在下面花園的涼亭，/隨便地穿著她少女的白衣。
4孤鸞.ThomasHardy與張國榮《最冷一天》
——但願能一死了之；/但願我的記憶成為一片空白，/我的一切遺物都銷毀腐壞，/我做的事都不再存在，/不留下我的任何痕跡。
玉煙微璺，啐斷甃遺壺，唾痕愁損。亂點蛾灰，脫落白魚蒼蜃。螢蹤若渟暗磧，浣崖棱、水雲沙陣。人倚昏車晚市，負一隅深吻。
卻茂陵、蘸甲對枯疢。想別館文君，琴縈眉寸。未拍涼台木，正鷦鷯睡穩。不堪佚生恨死，但從來、愧辜相認。又怕丁寧謾與，迴憶如痂吮。
——有無比的關愛/及孩子般的歡快/相伴她一生一世。
第五隻短歌·鏡子的故鄉
第四五隻短歌另一個特點在於都使用了三島由紀夫的書名。第五隻短歌雖然整體也是抒情的，但相比第四隻短歌，減少細緻意象的描繪，寫照自身，抒以遐想。代以典故和營造氛圍——用酒的粗獷和香煙的氣息朦朧。故此者三首合為一組，意在通過典故和遐想回照自身。
5露華·WilliamWordsworth與張國榮《春夏秋冬》
——親愛的妹妹，讓我從你的形影裡/重尋我往日的音容笑貌！這是我/誠摯的祈求，我也誠摯地相信：自然決不會虧負愛她的心靈。
雨溜碧冷，算吹香幾度，半捲殘蕓。湘靈瑟老，弄箏淚掩醺醺。近晚楝花無訊，對梔子、祇是思君。春事改，研塵搗麝，澹落芳尊。
瀾漪暗奩鱗月，未繫穩歸艎，難艤離魂。還垂紺鬒，微吟動落簷塵。素手畫空誰執，拭徽容、重看燈昏。愁夢裡，萍蹤到處鹿痕。
——她給我一雙耳朵，一雙眼，/銳敏的憂懼，瑣細的掛牽，/一顆心——甜蜜淚水的泉源，/思想，歡樂，還有愛。
6高陽台·GeorgeGordonNoelByron與張國榮《身邊有人》
——Bythoselidswhosejittyfringe/Kissthysoftcheeks’bloomingtinge;/Bythosewildeyesliketheroe,/Ζωημον,σα?αγαπω.
銷骨承杯，墜歡拾葉，紅扶燈側來尋。玉筍初張，微夗斷續鳴琴。煙霞沈戶霓鶯囀，對霜檠、髪綵斜簪。照纖痕，衹是愁城，無奈更深。
稍移畫檻流光淺，但餘酲消未，漫擲如今。躑躅江圻，怨娥曼費沈吟。石鏡未許愁鸞老，向今生、夢濕青襟。怕行雲，殢淚空懷，人在波心。
——ForwellIknow,thatsuchhadbeen/Thygentlecareforhim,whonow/Unmourn’dshallquitthismortalscene/Wherenoneregardedhim,butthou.
7丁香結·PercyByssheShelley與張國榮《玻璃之情》
——AsImustonthine,/Oh,belovedasthouart!
梁苑煙霜，謝池苔草，蘭成漸看搖落。捲畫簾寥寞。扮鬢影、驟謝梨雲蕭索。短碕蘆葦岸，連沈絮、向誰泥著。愁螢俱老，野馬倚就，鸞飄鳳泊。
城郭。對酒熱冰痕，蝴蝶夢中先覺。北海樽空，西州路窄，典刑如昨。桃樹當日異骨，略與劉郎託。卻犀燃齒冷，炤涉人間哭鱷。
——Suchharmoniousmadness/Frommylipswouldflow/Theworldshouldlistenthen—asIamlisteningnow.
第六支短歌·布爾什維克的衰弱
第六隻短歌的題目是一部電影的名字，《洛麗塔》式的故事主角。這一整隻相比之前的兩隻，都顯得支離破碎、散亂許多，因為主人公是虛弱的，愛而不得的，痛苦且壓抑的。因而原本震顫靈魂的語言都變成了囈語般的存在。這一整組幾乎都是（想象）景色和（現實）心境的博弈。是情歌敘事模式中最乏味但也最不可或缺的斷裂部分。
8索酒·JohnKeats與張國榮《紅蝴蝶》
——Thelast,whomIlovemore,themoreofblame/Isheapeduponher,maidenmostunmeek,—/IknewtobemydemonPoesy.
若洗酒痕塵漬，聽風香冷，看星雲濕。蜃車鮮花欲起，蜜蜂胡蝶，空夢無識。又卜東風，命園中天壤竟誰隔。偎寒水仙愁溺，抱刺玫瑰心息。
彈棋惆悵玉蠶銷，者抵死執持，少年貪癔。謾引商刻羽，卻認取、雙笑雙顰身側。鬢度秋霜，對人間、從來為春色。紺珠自是分明，怎生忘得。
——Still,stilltohearhertender-takenbreath,/Andsoliveever—orelseswoontodeath.
9花犯·HeinrichHeine與張國榮《沒有煙總有花》
——我悲哀地仰望高空，/千萬顆星星向我眨眼——/但是我自己的星星/沒有地方能夠看見。
壓垂虹、冰壺貯暖，新鳧白蟾浴。若飛霜鵠，半杏色栴氛，縈繞梁屋。玉痕痩損銀瓶哭。藍橋隨水宿。墮醉纈、簷花爝火，階閑重護足。
他時風絮乞羅池，後堂欲喚起，誰人思蜀。望斷處，登臨地，對君孤獨。能除我、莽然大塊，但是妳、終於成餽馥。夢斷續、殘華餘燼，醒來如想祝。
——她怎麼回你，我永遠不知道，/因為我的夢突然醒了——還是/一個病人，仍如多年來一樣地/躺在病榻上，希望已全然失去。
20步月·Pet?fiSándor與張國榮《路过蜻蜓》
——假如···假如我失卻生命，/我不願獲得祝福。
淺罨霞扉，倦題霜紙。小窗雨漲煙水。褪愁睡穩，素腕消紅淚。遣通夜、病酒未辭，吹餘灺、勸君安寐。臨風處、攲帽墊巾，枕扶殘醉。
楊朱遺憾事。南北動哀吟，聽徹憔悴。倚樓夢在，結秋蘭湘珮。縱何遜、能賦梅華，早飄落、少游都矣。支磯石，花卜故人醒未。
——我願仰望一顆美麗的星，/它會填補你朦朧的形象。
2催雪·Лермонтов與張國榮《夢到內河》
——年光去而復來，它帶來/依然如故的金黃色的幻夢/我望見一座待人歸的孤墓，/我為何遲遲不告別人生。
將死天鵝，倂宿地衣，正在西風契闊。記耳廓珍珠，已為剝奪。把百合、翻成丁香結。骨寒血冷，新晴舊夢，等余剖割。
齋祓。者信物。握脈搏餘溫，漫懷癡拙。謾預兆、藏先驗於超脫。或有殷勤賦予，話促膝連床如虛說。眼淚也、畢竟無痕，若抑鬱要生活。
——如冷落的殿堂總還是廟/推倒了的聖像依然是神。
插曲·魔羣的通過
魔羣的通過同樣是三島由紀夫的書名。而這隻插曲的中間四節都是由三島由紀夫（他被視為富有古典意味的日本現代作家）的書引來，甚至再度呼應了第四隻短歌的《假面自白》。這一隻插曲是上面的情歌留下的餘韻。（獨自一人後）的主人公在旅途過程中各種概念性的想法被變成具體的場景呈現。沒有情歌中那些顯得悲哀的自剖與告白，只有一種情結，以及情結所構成的所有意象。
22澡蘭香.聽DearJane《慣》讀三島由紀夫《假面自白》
——我在客觀上是幸福的，誰也無可非議。那麼，我也應該有權藐視幸福。
芸箋殢露，鷺羽摶雲，去霧欲開迭巘。船邊系馬，驛下尋梅，若賦謝池梁苑。夢依稀、都在尊前，傾杯曾澆雪淺。烟樹上、春心半死，空啼秋晚。
慣得周郎舊曲，斷魄遺弦，水沈苔淺。簾斜細雨，檻倚微風，間敲玉壺將滿。但隨侯、魚唾鮫痕，持照分明淚眼。正夜永，對影披衣，銷燈傳盞。
——精緻的沉默，凌駕於一切之上。
23玉漏遲.聽李悅君《夢伴》讀三島由紀夫《潮騷》
——我知道那艘船的去向。船上的生活和它的艱辛，我都了解。
碎黃棲亂碧，秋聲漸洗，雲根烟杪。遲道輕車，依約江花山鳥。嵐氣紛翻水色，細逐天風何曾到。尋路杳，棧橋削壁，回峰多少。
難解謝客幽思，漫病倚危欄，倦憑清曉。賦雪情多，賦月已成懷抱。心事當年折屐，便淚落、塵哀箏老。棋局渺。客兒甚時重掃。
——於是，身穿一件白色圓領襯衫的光腳年親人英姿颯爽地浮現在暴風雨的黑暗中。
24夏日燕黌堂.聽譚詠麟《霧之戀》重讀三島由紀夫《仲夏之死》（《春子》、《翅膀》兩篇）。
——我想到自己才十九歲，一種自甘墮落的喜悅充滿胸間。
小池苔。徑螢河照水，燭影分槐。叢灌轉火，洗萬點寒階。飛香蜀雨庭燎冷，對靈蕪、細數塵埃。早登樓夢罷，憑欄屹立，赤骨高臺。
羅帳舊瑤釵。攪尊中抶日，梁上棲崖。衣泫鬢濕，卷簷緒簾懷。君平不忘支機石，向明蟾、愁泛蘆簰。鎮朔風易蔔，生而幽壙，死在空街。
——翅膀是不適於在地上行走的。
25飛雪滿羣山.聽《雪的道別》讀《春雪》
——這瞬間那刹那都是那麼晴朗，我們是沒有任何後悔的啊。
夜引墟花，雲稠帷樹，碎星浮月流蘋。蜃寒霜氣，貘吞幻尾，軌縫觸破轔轔。夢其軒凉後，向回枕、殘消鬱陻。杜衡容臭，辛夷轉塢，燈外駸騏驎。
灰燼事、屏山縈畫徑，壓鬢釵烟白，愁結虛雰。驚窗過翳，摶溫餘被，湃茶半醒微醺。漫猜青蚨約，黯凝坐、重占斷魂。依前閑擲，蒼蘿絳蘚生屐痕。
——剛才我做夢了。還會再見面的。一定還會再見面的。在瀑布下······
變調·微暗的火
變調的名字是納博科夫的《微暗的火》，微暗的火是一部典型的遊戲性質的百寶盒小說，但它的寫法又是足夠學術的。這正是我對文學自身的態度。變調出現在此，代表主人公發生轉向，即從浪漫的開始向現代的、學術的、解構的轉變。
26惜紅衣.PaulValery與Icarus。成都第三日，昨往拜諸葛武侯、杜工部，今入江安賦寄李君。
——美的天，真的天呵，注視變化無常的我吧！/我曾多麼傲岸，我曾多麼狂誕，/但那時我多麼精力充沛，/而今我徙倚這片寂寥長天。
亂蕊分青，片蔭咽白，盡無行跡。綴碧牽雲，西陵舊松柏。苔深曲黯，卜花人、秦時遺客。誰惜。蘸甲侵星，新鄰揚雄宅。
因人作柳，困我成蹊，霜蟾炤顏色。披襟風快斷翼，日之國。飄落一時香徑，隻羽重來身側。夢已垂垂矣，猶樹為君消得。
——風起了！······必須去走人生之路！/浩浩長風開合著我的書頁。
終曲·龐德？或者班婕妤的扇子
終曲的龐德或班婕妤的扇子，指代的是龐德翻譯過的一首班婕妤的《怨歌行》（團扇詩）“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而扇子同樣是被承前啟後的象征主義詩人瓦萊麗和馬拉美都使用過的意象。這首二色蓮在這裡，旨在發揮扇子作為意象，對古代——近代——現代的承接作用。是所有“歌篇”的主旨，亦是上面的情歌到此的歷史性變化。而自它以後的變化，便是第一二三隻短歌了，故此也完成了一次結構的循環。
27二色蓮.歌篇.往成都路上聽《蔓珠沙華》讀瓦萊里《題扇》、馬拉美《（）扇子》愴然作
——振動翅膀吧，輕輕地，/這信使，這一把扇子/如果是它，正是它讓/你身後一面鏡子通亮。
俛仰日翳，徂暨水則，崖仞冰渚。穢沈葦暗，黏碧凍黃煙暮。虺尾偷銜貍首，欲浣盡、殘烏遺兔。微度河枯香冷，餘花半開墟墅。
閒裁萬千縷，亂撤華蓮炬。薰麝吹漢浦。夢憑羽翼，風入木舟飛睹。月鷺繽翻海色，浪正舉、橫波行露。雲易散，瀾輕汎，斜陽如雨。
——時而發作一陣任性，時而又翩翩弄情，/寬寬扇子既是朋友又是靈魂，/將綿綿悄語付與一陣清風，/清風又將其歸於浩浩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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