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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山诗草绝句

题记

张问陶(—)，清代杰出诗人、诗论家，著名书画家。字仲冶，一字柳门。因善画猿，亦自号“蜀山老猿”。张问陶著有《船山诗草》，存诗余首。其诗天才横溢，价重鸡林，与袁枚、赵翼合称清代“性灵派三大家”，被誉为“青莲再世”、“少陵复出”、清代“蜀中诗人之冠”，也是元明清巴蜀第一大诗人。

绝句

寄人其一

幽人月下来，衣上秋蟾影。

一别几春风，江南花树冷。

寄人其二

思君春梦绿，遥见江南山。

离心如日月，萦绕何时闲。

寄人其三

草长莺飞乱，人烟聚高柳。

虚堂履綦绝，谁饷听鹂酒。

寄人其四

君家近蓬岛，菖蒲花紫茸。

与君约游仙，相期海上峰。

百牢关至青羊驿杂咏其一

征马踏黄泥，力尽不能努。

闲云畏出山，止作此山雨。

百牢关至青羊驿杂咏其二

一水自潺湲，众山争合沓。

孤艇破烟来，天然小巫峡。

百牢关至青羊驿杂咏其三

豺虎穿林乐，蛟龙带雨豪。

树腾寒雾去，云拟断山高。

百牢关至青羊驿杂咏其四　

云气失四山，空明如积水。

亦知峰万重，且作平原喜。

泸州

城下人家水上城，酒楼红处一江明。

衔杯却爱泸州好，十指寒香给客橙。

阳湖道中

风回五两月逢三，双桨平拖水蔚蓝。

百分桃花千分柳，冶红妖翠画江南。

瞿塘峡

峡雨濛濛竟日闲，扁舟真落画图间。

便将万管玲珑笔，难写瞿塘两岸山。

嘉定舟中其一

平羌江水绿迢遥，梦冷峨眉雪未消。

爱看汉嘉三万叠，一山奇处一停桡。

嘉定舟中其二

凌云西岸古嘉州，江水潺潺抱郭流。

绿影一堆漂不去，推船三面看乌尤。

湘阴其一

十年梦绕湘江绿，今日扁舟湘水曲。

青山影里一帆来，沙树微凋秋不俗。

湘阴其二

三十六湾斑竹林，船窗落日风森森。

拈毫欲问倪高士，如此丹青何处寻。

荒洲夜泊

风急滩高夜水浑，角声吹月欲黄昏。

不知何处歌杨柳，年少青衫有泪痕。

开封客栈感事

三月梁园澹似秋，可怜零落到枚邹。

莫将词赋求知遇，往日相如已倦游。

过先稳端公旧第

往事平津地望尊，只今车库亦无存。

疲驴破帽长安道，谁识乌衣旧子孙。

过黄州

蜻蛉一叶独归舟，寒浸春衣夜水幽。

我似横江西去鹤，月明如梦过黄州。

初冬赴成都过安居题壁

连山凤竹远层层，隔水人家呼不应。

一片斜阳波影碎，小船收网晒鱼鹰。

画兰

偶检离骚写数行，便思乘兴画潇湘。

可怜百种沿江草，不及幽兰一箭香。

家居感兴

寻常驱马即天涯，腊雪春风感岁华。

不及帘前双燕子，年年来绕故园花。

重阳京兆榜发志喜

重阳风雨竟无声，秋榜传来乍有情。

自笑登科逢故实，和凝衣钵十三名。

端阳相州道中题魏家营壁其一

满面尘沙减带围，文章无命合西归。

故人半是中朝贵，细葛含风正赐衣。

端阳相州道中题魏家营壁其二

杏子樱桃次第圆，炎凉无定麦秋天。

马蹄步步来时路，照眼榴花又一年。

泉鸠

赤日黄云打麦天，一湾柔绿自娟娟。

风沙孤负泉鸠水，移向江南定可怜。

渭南遇雨

买得征车日日晴，炎风酷暑送行旌。

朝来一雨清人肺，卧看垂杨过渭城。

骊山杂咏其一

宝炬金莲照地光，山云犹自想衣裳。

念奴憔悴龟年老，谁与诗人吊夜郎？

骊山杂咏其二

赐酒争怜塞上酥，销魂一斛旧明珠。

不知清艳楼东赋，敌得《霓裳》小序无？

咸阳怀古

鄠杜莺花负好春，武皇遗迹已成陈。

通天台观连云起，莫指阿房独过秦。

凤县得妇书

十样鸾笺百斛愁，拈毫涴泪写蝇头。

销魂犹怨春明柳，那识归人已凤州。

沔县谒武侯祠

莫援残局叹三分，正朔居然补帝勋。

一笑西陵荒草合，墓门谁写汉将军。

送吕湘帆之龙安

僰道巉岩来壑颓，龙门西望乱云堆。

太平久撤松桃戍，惟让书生跨马来。

嘉陵江上

利州山水淡宜秋，波浪潺湲绕郭流。

彷佛巴渝东去路，一帆风雨峡中舟。

出栈其一

马嘶人语乱斜阳，漠漠连阡水稻香。

送险亭逢一回首，万峰飞舞下陈仓。

出栈其二

天彭井络指螺收，险语惊魂逐处留。

明日题诗归梦稳，澹烟乔木是绵州。

七律

郊居

清溪荷叶过人头，人倚高寒水上楼。

红树倒吹三日雨，黄花补种一篱秋。

蛮奴飞鞚学盘马，老妪隔林呼饭牛。

坐看儿童皆楚语，几如贾岛客并州。

芦沟

芦沟南望尽尘埃，木脱霜寒大漠开。

天海诗情驴背得，关山秋色雨中来。

茫茫阅世无成局，碌碌因人是废才。

往日英雄呼不起，放歌空吊古金台。

金陵阻风即目

不许归帆趁晚潮，西风十日九停桡。

鱼龙浩荡三山暮，吴楚青苍一水遥。

鸦带斜阳立牛背，人携暮景在山椒。

过江名士皆黄土，只剩涛声似六朝。

汉阳客舍题壁

剪纸难招久客魂，此身漂泊任乾坤。

江湘风雨秦南郡，申息云山楚北门。

一树枯槐怜庾信，十年秋柳泣桓温。

故人小别今如雨，零落春衣旧酒痕。

小园即事

晴松雨竹影参差，小圃春寒绿意迟。

试爪鸡凫伤嫩草，安巢乌鹊选枯枝。

生怜蠹叶成何谶，祇恐鸣蛙总为私。

花底闭门无事饮，破窗风味古人知。

醉后登李氏寓楼望月

落拓江湖载酒行，高楼灯火动严更。

春如短梦花无语，潮涌寒光月有声。

芳树远迷三楚阔，乱山斜抱一川明。

谢郎今夜思千里，歌响临风赋未成。

樗栎

曾向中原策马来，苍茫舟楫入荆台。

湖南春水思骚客，颍上秋风忆霸才。

四海无家长作客，百年如梦且衔杯。

亦知天地容樗栎，敢说空山老大材。

即事

岁云秋矣天气清，四山山木皆秋声。

碧湖千跪蟹奴聚，黄叶半林蝉子鸣。

烟波苍苍水风急，雷雨黯黯溪云生。

忽过维摩散花室，老僧扶病相逢迎。

十六日雪中渡江

故人折简近相招，一舸横江路不遥。

醇酒暗消京口雪，大帆平压海门潮。

扬州镫火难为月，吴市笙歌剩此箫。

那管风涛千万里，妙莲两朵是金焦。

武城

雉堞迷离返照空，武城山色有无中。

谁从耿介收奇士，可惜弦歌是古风。

一代好官真落落，千年过客太匆匆。

衰时为政谈何易，莫叹牛刀际遇穷。

春日有感萍蓬生计让犁锄，湫隘先人有敝庐。秋雨孤帆云梦雁，春风旅食武昌鱼。虞翻南海无知己，贾谊西京未上书。万里白头虚子舍，晨昏天末近何如。

即事天涯春色太匆匆，销向愁中复病中。野树尚称无患子，男儿翻作可怜虫。炉灰静拨空书闷，马槊横盘始得雄。往日故人谁在眼，莺花回首大江东。

念故山驴背空悬旧锦囊，到来已是一年强。花窥帘幕馀春色，鸦点云林易夕阳。纵有明珠誇亥既，恐无神剑拟干将。归欤好买成都酒，唤取当垆典鹔鹴。

登焦山四面江声涌翠鬟，海门高处豁心颜。志存舟楫知谁子，历尽风涛是此山。呼吸便疑通帝座，扶摇直欲去人间。满岩松石皆仙骨，应笑狂奴不肯闲。

莎矶（在合州小三峡江中）危矶高并影岧峣，春暖涪江绿未消。入峡似逢双滟滪，隔波如望小松寥。身浮水驿天真险，心急家山路转遥。何处荒村村酒熟，乱泉声里暂停桡。

初归遂宁作北马南船笑此身，归来已是廿年人。敝庐乍到翻疑客，破砚相随不救贫。风露惊心怜病鹤，关河回首叹劳薪。高堂秉烛团圞夜，剩脱乌衣付酒缗。

西安客夜紫阁蓝田取次过，倦驱老马向山阿。貂裘易敝真愁绝，髀肉难生可奈何。诗入阙中风雅健，人从灞上别离多。城南甲第誇韦杜，谁拨荒烟吊薜萝。

发西安终南云物送征鞍，回首西京渐渺漫。驴背小诗吟杜曲，酒边短烛话长安。百年上策还乡好，万里浮名行路难。此际故园应忆我，荒鸡残月五更寒。

山腰即目满岩猿鹤笑孱颜，醉帽频欹翠霭间。足底蝉声高岸柳，眼中云气隔州山。烧畲火逐樵风去，啄木禽惊猎骑还。远水濛濛迷雉堞，孤城错认是乡关。

杂感其一识得刘郎才气无，长年侧目看江湖。未应入世驯龙性，也复论交到狗屠。落日弯弧金筈瘦，牢愁呼饮酒钱粗。布衣不合饥寒死，一寸雄心敌万夫。

杂感其二笛声吹鹤下西楼，门外寒江万古流。读赋偶来寻楚泽，买田时拟住常州。家无担石如刘毅，人许功名似马周。极目尘寰几知己，中原落日一回头。

腊八日过叙州其一风掠晴云澹不收，夕阳吹影上扁舟。帖山楼殿平如画，插水林峦碎欲流。爆竹声繁逢腊日，荔枝香冷过戎州。船窗自击泥头酒，味谏轩南为少留。

腊八日过叙州其二碧水丹山好画图，一江金翠影模糊。层峰细碎通乌撒，古塔高寒表庆符。蛮女蹋歌愁欲绝，巴船维缆暮相呼。题诗真作天涯客，何必淹留笑贾胡。

月夜感怀（立秋前一日）夏木层荫绕舍凉，夜深微月映虚堂。无穷吟兴因秋起，有限才华为酒狂。家在梦中踪迹幻，人如天外别离长。贫来不可为生死，绿鬓临风暗自伤。

题彭田桥（蕙芰）诗后世间裘马皆年少，潦倒如予更有卿。缪算竟思投笔去，狂谋忽欲借诗鸣。直从商羽弹孤调，岂信离骚是变声。妙句怪多湖海气，相看原未拟儒生。

愁肃霜裘薄夜寒惊，远对残灯坐到明。病鹤支风孤不语，疏梅补月两无情。头颅安保长如昨，饮食宁甘送此生。天地并功神鬼集，替人一概筑愁城。

舟抵襄阳快桨凌流捷有神，縠纹江水碧粼粼。辞家心绪真如醉，赋别年华不似春。岘首尚怀羊叔子，鱼梁空吊孟山人。夜深谁唱铜鞮曲，柳叶蘋花接汉滨。

独树店马策无情趁急装，系愁千里尽垂杨。人声渐异知家远，归梦难真恨别长。宋玉有怀仍忆楚，相如多病更游梁。纵然宛叶青山好，争似荷溪旧草堂。

开封旅馆壁间韵十年忘尽中原路，吊古重来匹马迟。侠气全销朱亥市，战云不下信陵祠。飘零自惜身名贱，荣落难窥造化奇。明日长帆渡河去，更谁和我壁间诗。

邺中吊谢茂秦词客支离岂讳穷，枉将车笠托群雄。大名应耻居王后，奇骨真宜葬邺中。白雪诗坛元不古，朱门交道况难终。荒坟颓堕无人吊，并为怜才哭计东。

绿隐书巢写怀霜叶风枝绝点尘，卜居刚及饯残春。梦回月暗声疑雨，日午窗虚绿浸人。门外软红迷世境，眼前空翠似山邻。幽期毕竟从吾好，一卷南华寄此身。

袁垕吾留都古寺垂帘语寂寥，禅茶僧饭暮萧萧。似曾离别情俱幻，重语家山梦转遥。绿鬓不辞同作客，黄花有约定相邀。远游日月堂堂去，珍重流年最易销。

悼亡周孺人殁于涪州仿佛维摩示疾身，药炉经卷日横陈。即看饮食皆多事，渐苦形骸亦累人。梦岂能真休骂鬼，骨如此瘦欲通神。世间甲子须臾过，半局棋残已廿春。

丁未九月赘成都盐茶道署呈外舅林西厓先生飘摇尘海壮心惊，楚水燕山又锦城。举酒且浇齐赘婿，写经难让鲁诸生。浑河九曲终千里，大鸟三年始一鸣。惭愧祁公能爱我，夜窗来听读书声。

三月十一日由栈道入京师发成都作其一春风吹梦蜀山深，又改清弦谱爨琴。对影此时怜绿鬓，登台何处筑黄金。飘流婚娶如重耳，慷慨交游想季心。二十五年身世感，匆匆抡指去来今。

三月十一日由栈道入京师发成都作其二才乘烟月上瞿唐，风雨旋惊阁道长。旧素新缣成小劫，南船北马似他乡。一年归兴伤流寓，再鼓文心怯战场。利市要防诗作祟，莫收云栈入奚囊。

送家鹤坪太守之任河南悬庭不爱锦江鱼，分得阳春到敝庐。已引巴人同和曲，更教石室有藏书。门情宛转怜张闿，臣叔堂皇胜魏舒。自忆莼鲈理归棹，天涯计日望登车。

客夜函关剑阁太岧峣，没马尘中自暮朝。剩有琴书千里共，更无僮仆一身遥。客衾澹定忘寒暑，乡信重翻破寂寥。却忆故园诸弟妹，红灯聚语鬨深宵。

蝉（成都作）槐黄满地午阴迟，耐尽炎凉代序时。吟苦每邀秋士和，心清难语夏虫知。遍依碧树终无定，强伴金貂恐未宜。一枕故园风露冷，平芜落叶怅归期。

题洗马池上（新居遂宁作）八口飘如不系舟，营巢计拙愧鸣鸠。故园三徙成流寓.，子舍常虚更远游。赁庑人高贞苦节，卜居心瘁慕灵修。劳生自问吾何有，大户空衔署醉侯。

喜亥白兄至都君至欣如我到家，剪灯絮絮问三巴。一年聚散悲身事，万里庭闱感岁华。何日乡居随父老，不堪旅食饱风沙。近来苦忆乡园乐，牛背斜眠嗅稻花。

下第西归得失从来过眼空，买车休笑太匆匆。家居未定搬姜鼠，身事难推负蝂虫。绿发也应愁万丈，黑头几辈到三公。还山不是乘槎客，谁把升沉问卜翁。

观我四首生芒芒生面忽重开，堕地先号事可哀。瞥眼韶华因梦远，累心缘影为谁来。名沉青史终无色，祸起红尘定有胎。白业丹元修补急，万牛身重首空回。

观我四首死胶革全崩傀儡场，岐雷医命竟无方。千秋许我留真气，百事催人到夕阳。谁把黄金求骏骨，且余一垄羡生王。涅槃羽化凭仙佛，为想归途尽渺茫。

观我四首老中年岁月渺前生，变尽孩提古性情。犹剩颓光恋儿女，也循常格到公卿。飞花堕溷春难挽，瞎马临池夜可惊。

几个飘然云水外，一枝竹杖万缘轻。

观我四首病毒草灵苗大小符，门庭风景半医巫。形神久隔生原幸，人鬼交争势转孤。枕上心魂疑岸狱，眼中眠食羡妻孥。瓣香好礼维摩诘，认取天花著体无。

梅花八首

梅花香雪濛濛月影团，抱琴深夜向谁弹。闲中立品无人觉，淡处逢时自古难。到死还能留气韵，有情何忍笑酸寒。天生不合寻常格，莫与春花一例看。

梅花花中资格本迟迟，铁石心肠淡可知。此世何人能领略，为君终夜费相思。看来风雪无多日，香到园林第几枝。自是不开开便好，清高从未合时宜。

梅花回首山林感旧踪，雪花吹影一重重。记从驿使春前折，又向瑶台月下逢。对客岂无能舞鹤，赏心还是后凋松。天人装束天然好，便买胭脂画不浓。

梅花铜瓶纸帐老因缘，乱我乡愁又几年。莫笑神情如静女，须知风骨是飞仙。生来逸气应无敌，悟到真空信可怜。世外清名原第一，不修花史亦流传。

梅花腊尾春头放几枝，风霜雨露总无私。美人遗世应如此，明月前身未可知。照影别开清净相，传神难得性灵诗。万花何苦争先后，独自能香亦有时。

梅花一林随意卧烟霞，为汝名高酒易赊。自誓冬心甘冷落，漫怜疏影太横斜。得天气足春无用，出世情多鬓未华。老死空山人不见，也应强似洛阳花。

梅花野鹤闲云寄此生，暗香真到十分清。转怜桃李无颜色，独抱冰霜有性情。赠我诗难应束手，笑他人俗也知名。开迟才觉春风暖，先听流莺第一声。

梅花梦绕寒山月下村，一枝相对夜开樽。繁华味短宜中酒，攀折人多好闭门。风信严时清有骨，尘缘空后淡无痕。从来不识司香尉，只仗东皇雨露恩。

春日感怀其一写遍兰枝与竹枝，楚骚哀怨有微词。欲将愁去多风雨，不喜春归易别离。狂到杜陵甘作客，穷如东野例工诗。人间少壮无多日，莫待秋霜染鬓丝。

春日感怀其二良时一掷已蹉跎，几卷残书记转讹。髀里肉生闲不得，床头金尽命如何。情含楚雨风流苦，怨写湘篁涕泪多。知己近来无宋玉，九歌深意半消磨。

春日感怀其三怪来何事寄天涯，逝水流光感岁华。举世不逢孙伯乐，一生惟哭贾长沙。剧怜烟月人人客，只合壶觞处处家。回首先畴丘陇废，到今无地问桑麻。

乙巳八月出都感事其一秋风又袭客衣凉，人海漫漫笑独藏。近水有心思结网，补牢无术救亡羊。廿年裘马输纨裤，千里琴书胜锦囊。持较泥鸿更漂泊，香南雪北任迷茫。

乙巳八月出都感事其二出国门驱薄笨车，抽帆万里指吾庐。亦知蜀道真难上，可奈长安不易居。糊口那能还井邑，因人转得问乡闾。寒宵预想巴渝月，峡石林猿入梦虚。

乙巳八月出都感事其三寇公家计魏三诗，鼎鼐楼台绝妙词。廉吏儿孙贫不讳，先人清白世元知。久将寒士题名刺，惟把闲心付酒卮。故国殊方俱落拓，山灵休怨客归迟。

乙巳八月出都感事其四百年优孟旧衣冠，合作登场傀儡看。过眼荣枯皆嚼蜡，切身经济是加餐。游随极浦双鸥远，梦倚归装一剑寒。只恐桑乾桥下水，笑人来去总无端。

忆家园四首其一不安旅食响枯肠，忽忆郫筒酒正香。爨妇调羹频下豉，厨人烧笋佐持粱。味堪适口新巢菜，滑可流匙好蔗霜。却笑季鹰归较晚，天涯无事早还乡。

忆家园四首其二纷纷桐乳正当门，簌簌梭鱼入馔黁。老绿一篱瓜易蔓，嫩黄半亩竹生孙。蕉舒大页翻墙角，菊散微芳护石根。饭罢倚林呼阿段，青红影里课鸡豚。

忆家园四首其三桑巅日午有鸣鸡，春韭秋茄绿满畦。倚树偶然倾白堕，买花不用费朱提。得天尽爱閒桃李，落实难抛旧枣梨。逆料乡书无别语，寄声惟道子规啼。

忆家园四首其四赁庑终须有数椽，何劳辛苦叹无田。猪肝累尹身难避，雀舌留宾手自煎。舍北条桑能取利，市南沽酒不论钱。旧巢宛在空回首，飞鸟依人亦可怜。

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其一群盗如毛久未平，栈云来往一身轻。干戈草草催离别，婚宦劳劳累死生。有用年华拚弃掷，无聊家计费经营。关山销尽轮蹄铁，猛虎磨牙看此行。

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其二石磴萦纡战马粗，入山符叠辟兵符。杀人敢恕民非盗，报国真愁将不儒。豺虎纵横随地有，貂蝉恩宠愧心无。荒寒驿路匆匆过，焦士连云万骨枯。

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其三轻装休问办装钱，短堠长亭望悄然。磷火飞残新战垒，枯髅吹断旧人烟。此中托命惟奔马，何处招魂不杜鹃。大帅连兵甘纵贼，生灵涂炭已三年。

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其四穷山避乱敞军门，威望遥遥万马屯。不战岂能收杀运，无功先已负君恩。祇闻怨毒归诸将，可有心肝奉至尊。一样沙场征戍死，模糊敢信是忠魂。

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其五功罪朦胧令自宽，苞苴馈赠且偷安。民穷转觉军中好，寇过惟从壁上观。俗吏飞腾推挽易，妖氛飘瞥送迎难。逍遥无暇谈攻守，不及乡农早议团。

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其六故事虚张谕蜀文，悬军安养募新军。山中城破官仍在，阃外兵哗将不闻。大贾随营缘我富，连村无寇是谁焚。烽烟未扫偏流毒，万鬼含冤指阵云。

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其七连城闭后万山荒，忍弃郊原作战场。贼有先声如唳鹤，官无奇策任亡羊。飘摇鸿雁飞难缓，潦草弓旌气不扬。犹胜骄淫诸将吏，移营终岁避锋铓。

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其八忧愤书来处处同，故人几辈尚从戎。能文未易参军事，有口都能说战功。为我经心筹去住，看君弹指变穷通。东溟西域曾帷幕，猛将还应忆海公。

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其九断无苻拔混麒麟，大酒肥羊误保身。攘劫翻夸裨将勇，需求谁谅悬官贫。贼能退舍尊廉吏，令敢枭渠起义民。祇为英雄惜成败，论兵安肯恕庸人。

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其十莫倚重关护益州，时危曾困武乡侯。谁看鸿鹄犹扶耒，人佩刀鞬早卖牛。战斗心疲千帐冷，惊呼声乱一城秋。老师糜饷成何事，宵旰空贻圣主忧。

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其十一三川人满欲烹珠，曾问今年米价无。饷道几难通剑阁，商船新已断夔巫。蝉连粮运舟车险，错杂民风士马粗。犹幸未摇根本地，尚留严武在成都。

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其十二汉沔东流雪未消，军符络绎马蹄骄。仓皇鬼蜮来无定，破碎峰峦望转遥。地险不闻由我据，城危几度看人烧。商于何止关秦楚，陇蜀河潼路万条。

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其十三嫠也横行起祸胎，桃花马上看重来。不贻巾帼先逢怒，欲辨雌雄已自猜。黄鹄特翻贞女调，白莲都为美人开。请缨便是秦良玉，可惜征苗失此材。

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其十四千里奇峰接宕渠，才闻王冉又高徐。城狐中夜声相应，穴鼠空山技有余。焚掠难归皆盗贼，风波未定且吹嘘。伤心已乱无全策，祇仗天威尽剿除。

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其十五议抚招降计已施，凋残民力久支持。不明赏罚终何益，真举才能傥未迟。将相有权甘自弃，英雄无种要人为。孙吴兵法非天授，谁竭诚谋报主知。

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其十六才过黎州又凤州，含情重问草凉楼。磨驴步步皆陈迹，风柳条条是别愁。花鸟三春禁雨雪，关河千里见戈矛。元戎谁有书生胆，快马轻刀自远游。

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其十七长途心绪久寒灰，蜀垒秦关去复回。两地有家离聚苦，连营无路梦魂猜。几人还唱从军乐，何日真逢拨乱才。行尽残山重叹息，年时已是贼中来。

戊午二月九日出栈宿宝鸡县题壁其十八夔万巴渠鸟路长，通秦连楚斗豺狼。天如有意屠边徼，我忍无情哭故乡。八口艰虞犹剑外，一身飘忽又陈仓。风诗已废哀重写，不是伤心古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