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樓詩

順德黃節晦聞

錄者按：茲以《黃節詩學詩律講義》所附《蒹葭樓詩》二卷（天津古籍出版社，年）爲底本，參考《蒹葭樓自定詩稿原本（二卷）》（廣東人民出版社，年）錄成。另從網上搜得蕭檀兄所錄《蒹葭樓集外詩》一卷，亦附於後。

黃晦聞詩集序

余交晦聞十年矣。君工詩，每有所作，必就余觀之。余嘗擬其體，思與之角而卒不能勝。然君顧獨許余知詩。戊辰春，寫成一厚冊，命為蒹葭樓詩。過滬抵余曰，生平之志與業畧具於是，子其為我序之。余曰，君詩之必傳固不待序。雖然，吾與君戴而游者，今何世耶？天網淪，人紀絕，神州數千年立國精神不毀之異族，竟摧拉燔坑於服古誦數之徒。儚儚洄洄十七年，昊天僤怒於上，黔首惵惵於下，纖兒仄豎，比屋可誅。求一民勞板蕩之音，如古之人遭苛虐、相呻吟者而不可得。生斯時也而有詩，莊生所謂逃空虛者聞跫音而喜也，又安可以無言。金之亡也，驅縉紳如羣羊，木佛編鐘，括宮排市，而元遺山之詩作。明之亡也，白骨如麻，赤地千里，至奴僕呼家主以兄弟，擅索文書，結寨焚殺，（宏光時，州邑奴僕結十二寨索家主文書，稍拂其意遂焚殺之，皆云皇帝已換，家主亦應作僕事我輩矣。主僕俱兄弟相稱，時有嫁娶者，新人皆步行，竟無一人為僮僕，而黟縣為甚。延及休寧，良家子聞之大懼，知縣歐陽鉉邀邑紳飲，痛哭起義，金聲、黃賡等亦舉兵，而奴僕於是不敢動。見計六奇明季南畧。）而屈翁山、顧亭林諸君子之詩作。嗚呼，今乃得君而三矣。君粵產，粵故多詩人，梁文志以下，曾剛甫、潘弱海、羅掞東諸子，皆與余交。其所為詩，余又皆取而徧嗜之矣，如啖荔支，如副新橙，最後讀君詩，味兼酸辣，乃如寧檬樹果。信乎君詩之工耶。君既以詩鳴海內，居京師十年，窮且餓，當項城稱帝時，名士趍之若坑谷焉，而君獨翛然南歸。又有浼之出者，亦堅臥不一應。曩嘗評君內蘊耿介、外造隽澹，今去之數年，覆誦君詩，猶前日也。此集古今體詩約三百餘篇，異日君所造就或不祗此，然即此三百餘篇固亦足以傳君，而余獨悲亮節慷慨如君，乃僅僅以詩傳耶。則又不能不使人罪夫世已。許村樵人張爾田序。

格澹而奇，趣新而妙。造意鑄語，冥闢羣界，自成孤詣。莊生稱「藐姑射之神人，肌膚若凝雪，綽約若處子。」又杜陵稱「一洗萬古凡馬空」，詩境似之。甲戌初春八十二叟三立讀。

卷中七律疑尤勝，效古而莫尋轍跡，必欲比類，於後山為近，然有過之無不及也。立坿記。

使我破除殘夜睡，讀君別後五年詩。縱橫著語成唐律，窈窕為音近楚詞。老去江湖當自惜，求之流輩已難知。樓扉閉雨回燈坐，如夢鈞天合樂時。癸丑夏五月二十八日諸宗元。

剛甫右丞舊藏鄧鴻臚封事稿裝成屬題

積士如山歎獨賢，鄧林舊話每潸然。苦心家國人難再，悵望風稜世已遷。外患輒深封事稿，敢言猶及中興年。絕憐臣甫今憔悴，展卷增懷拜杜鵑。近作錄爲鞠生仁兄雅屬。辛酉春惇爰。

蒹葭樓詩卷一

乙未

讌集桃李花下興言邊患夜分不寐

春色滿中原，東風忽吹至。繁彼桃李花，笑知酒闌意。古人秉燭游，吾今獨何志。草堂來故人，為我道時事。坐花且開筵，芳菲拂劍鼻。草木猶春榮，世運何大異。東望春可憐，千里碧血漬。山高風鶴哀，將軍死無地。泱泱東海雄，一旦委地利。豈無鵶兒軍，不可收指臂，兵事三十年，嗟嗟閫外帥。丈夫拊髀驚，衝冠裂目眥。我少學兵法，亦明古武備。何必怯舟師，何必畏利器。苟得死士心，無敵有大義。天下豈無人，蒼蒼果誰寄。邊風吹蟲沙，霾霧走魑魅。壯十懷關東，舉酒問天醉。花落竟無言，奈何夜不寐。節是歲著籍簡岸草堂，初以此詩謁簡岸先生。下二篇皆乙未、丙申在草堂時作。丁酉去草堂，獨居僧寺讀書，無暇為詩，遂曠十年無詩。今錄存少作，以此數篇曾呈簡岸先生，并經先生評定者不敢遺置也。節識。

錄者按：此詩獨見於《講義》，詩後文字則與《原本》中《謁九江朱先生祠》詩後文字大同小異。

謁九江朱先生祠

橫流滄海變，屹立禮山祠。接地吾私淑，登堂識本師。九江儒學派，三晉使君碑。不必遺書在，聞風百世思。節於乙未歲著籍簡岸草堂，此篇及下一篇皆乙未、丙申在草堂時作。丁酉去草堂，獨居僧寺讀書，極少為詩，偶爲之亦不存稿，遂曠十年無詩。今錄存少作，始於此兩篇。節記。

錄者按：詩後文字獨見於《講義》。

草堂留別呈簡岸先生

乾坤感高義，小子愧非材。道在斯人與，時危講席開。青山臥龍宅，紫水釣魚臺。別路多風雪，天心數點梅。

丙午

九日登龍華塔同諸貞壯鄧秋枚

九日龍華車似水，客中聊復作清游。一江入海渾成瘴，百里無山衹見秋。強欲登臨過此日，未須流涕對高丘。茱萸各有鄉關感，難遣天涯共倚樓。

滬江重遇羅敷庵歌席中賦贈

五年汝去更何之，又聽琵琶水一涯。雨雪漸多殘醉後，江湖同在未還時。空留異代增蕭瑟，賸有餘生付別離。故伎幾人今亦盡，不須臨老放楊枝。

題鄭所南詩集後

交游著作都應絶，惟有傷心鄭憶翁。早悟此身原是累，孰知吾道不能同。孤懷痛在滄桑外，世事真隨江海東。零落一編亦何補，感人終古是聞風。

與潘若海步月歸作

去去寧為燕雀知，海天無語獨歸遲。漸看襟袖生微月，已見蓬萊異昔時。回首朔風殊汙我，嘔心來日復如斯。似聞緩緩琵琶響，休問江邊彈者誰。

歲暮示秋枚

來日云何亦大難，文章爾我各辛酸。強年豈分心先死，倦客相依歲又寒。試掣壺觴飲江水，不辭風露入脾肝。何如且復看花去，蓑笠人歸雪未殘。

除夕有懷廣州故人兼送劉申叔元日東渡

出門以往緣何事，可惜年光付淼漫。已聽鵑聲不歸去，且從馬上報平安。殘宵漏盡無多雨，近海樓高特地寒。況是故人臨別際，平明風雪滿林端。

丁未

生朝

墮地未容窺究竟，春風回首獨分明，桑能貫矢身安託，柳已成圍事屢更。歌哭且留他日淚，死生齊迸此時情。引絙負盡人間世，恐食飛魚得更生。

春寒夜校張蒼水集

冰槎海上若為情，使我今宵涕淚橫。知有鬼神瞰幽獨，故於文字見精誠。遺書已燼猶懸禁，賸句相傳有竄更。難起謝山同檢校，善存還欲不分明。

清明憶廣州

游子光陰短更賒，踏青何事在天涯。追尋少日原孤露，忽漫經春又落花。客裏看人歸上冢，醉中垂醒夢還家。斷魂正是江南路，日暮寒煙拂柳斜。

南歸甫抵家門次兒緩華遽殤吟詠概絶兩月有餘小暑日獨坐海幢寺後園得句

鶴鳴失和祗增傷，往復吟成鬢漸霜。歷覽死生元可了，豈知人世未能忘。荒畦野竹新添笋，落日僧寮已爇香。平日尋常經眼事，今朝惟有斷人腸。

海舟夕眺

萬里波平風乍吹，茫茫相對若為移。孤檣燕落知山近，滄海塵生惜月遲。被酒不眠猶作夢，出門無語獨題詩。老懷亦有雲鬟感，解憶長安異昔時。

鄰歌

不分彈槽邏逤檀，此時都作定中觀。流雲滯漢還傾聽，片月沉江已向殘。息影且為明日計，無眠方覺早秋寒。江湖正自傷搖落，縱有鄰歌詎解歡。

獨夜

萬態今歸靜裏看，悠然天地日相盤。世長不與形先腐，淚淺無如酒亦殘。往事夢隨流水去，幽花香閟曲房寬。張衡自有思玄賦，祗是悲憂欲塞難。

七月二十二日江樓曉起

愁裏題詩聊代淚，曉來一雨已知秋。殘炱羃?簾間幕，飛雁蕭條江上洲。賸欲出門向誰是，坐看孤影與吾謀。無端汽笛牽人意，碧海蒼波是廣州。

寄和劉三將之杭州留別原韻

武林一水盈盈際，心遠惟添往復情。湖堧詩能先雁到，海濱風已入秋明。愁來桮杓沉吟過，別後菰蘆寂寞生。同是客游吾少住，迷陽今日卻妨行。

秋雨初晴得高天梅見懷詩還答

別後寄書能慰我，江樓應識此時情。日斜鴉倒回天影，雨過車留碾石聲。頓覺須眉有秋氣，強扶魂夢惜新睛。憑君飯顆山頭見，不為題詩太瘦生。

近狀書寄廣州何君選張筱文

恐我不堪憔悴死，狂歌度日復何如。蒼雲白雁自南北，濁酒素琴相起居。身外行楸還列列，夢中飛蝶覺蘧蘧。鳴條已為秋風感，緘盡傷心寄尺書。

題陳白沙先生自寫詩卷後

此卷乃余童時以《史記》一部與同學友惠陽葉浚明易得者。絹本七絶詩兩首，其一首為本集所未收。詩云：「南山北山花笑人，有酒不肯延嘉賓。請君試向西園看，又減黃鸝一半春。」「山前逢著抱琴人，君拜青山我拜賓。同醉杏花君莫去，山中祗有一壺春。」考本集上一首題為「次韻黃澤飲酒見寄二首之一」，其後尙有一首云：「拚飲如何更問人，樽前不見李元賓。晨朝有酒晨朝醉，莫待黃昏老卻春。」今案卷中所書第二首與集中兩首同韻，可見此題本有三首而遺其一首矣。是可據卷中所書詩補集中所未收也。

風雨茅龍落筆奇，文章萬古在南陲。荒崖莽莽三忠廟，《崖山慈元廟碑》為先生所書又有句云「蒼崖不是無春色，吹盡斜陽一笛中。」奇石陰陰一字碑。奇石在崖山之北有「張弘範滅宋於此」數字，先生為冠一宋字於其首。更於石陰題詩云「忍奪中華與外夷，乾坤回首重堪悲。鐫功奇石張弘範，不是胡兒是漢兒。」我已汍瀾頻掩卷，先生作《慈元廟碑》云「為之掩卷不忍復觀之矣。」不堪零落未收辭。休論三百年來事，野馬游塵滿絹絲。

錄者按：陳獻章添鐫碑字之說蓋出於野史怪談，未可為據。又考諸方志，「忍奪中華」一詩應為明人趙瑤之作，詩題為《登崖山觀奇石》，實非獻章所作。

題陳雲淙霜鐘琴拓本

琴為明晉藩製，雲淙銘云：「行六素撫七弦，靜對山川思悠然，於此得天然。」銘為《練要秋痕》所未載。墨拓本有二樵山人印，潘蘭史贈余者。

正是霜寒鐘更哀，摩挲琴影墨生苔。暘潛此日仍修夜，雲塗有《獄中彈琴詩》。爨下能餘亦劫灰。雲淙《獄中罪言》云：「有劉司空，北人操南音，悠揚有致，有「琴歸爨下餘能幾，鶴到籠開傷已多」之句。故國山川容靜對，一時風雨與俱來。天南法物飄零盡，不獨南風綠綺臺。

九日

閉門不作登高計，獨臥滄江寂寞濱。原草晚明初見燒，野萸秋老漸多辛。一家懸繫天南北，八口蕭條鬼故新。賸有昔年衢祭淚，白雲黃葉每愁人。

即席送諸貞壯南昌之行

膽肝每為論文見，國事同歸袖手觀。倘有世圖寧恨晚，祗愁天下漸殫殘。蕭條飛雨秋兼別，磊落當筵慨且歎。一水贛江連滬海，至今行路已嗟難。

題天梅萬樹梅花繞一廬卷子

種得寒梅迤海濱，是間卜築已殊鄰。江湖乍見初冬雪，天地難為一室春。靖節桃花源上記，耆卿楊柳岸邊人。憑君著意勤摹寫，費我題詩獨苦辛。

病中

病怯奇寒起更慵，夜來風雪滿吳淞。殘爐燼落光初蛻，小閣窗疏冷未縫。百計安心殊亦誤，有身為患適何從。蕭條歸夢催年事，臥聽江船報曉鐘。

南歸治裝篋中得亡兒舊函

風飄殘雪滬江干，憶汝家山骨未寒。萬里滄波無夢到，一緘塵迹隔年看。祗餘母妹平安語，信有詩書付託難。誰謂北征愁杜子，瘦妻癡女尙為歡。

海夜

又去吳淞作海行，萬流回首祗淒清。檣燈倒照鮫人出，天幕低張魚火明。遠客一舟同契闊，歸航三日過零丁。逢山便就帆師問，不報東南近有兵。

戊申

二月十二日過新汀屈翁山先生故里望泣墓亭弔馬頭嶺鑄兵殘竈屈氏子孫出示先生遺像謹題二首

式閭過裏獨彷徨，盡日追尋到此鄉。一族義聲存廢竈，孤臣詞賦痛浮湘。更誰真意紬詩外，不減春陰過夕陽。我愧長沙能作賦，攝衣來拜道援堂。

西北經營似有無，荒原草木待昭蘇。事難語世終多佚，名已從僧且易蕪。《番禺縣志》不列翁山傳，而《藝文略》著錄《道援堂集》、《廣東文集》，皆題明僧一靈撰，蓋不敢舉翁山名姓也。著述尙聞傳大嶺，予聞之屈氏子孫云：翁山遺著多未刻者，有《四書補注》及《日記》兩種尙存祠堂，其餘則存於大嶺陳氏，然未詳書名。叢殘曾見落三吳。去歲客滬，太倉馮公俠屬昊江柳安如以翁山所著《皇明四朝成仁錄》示予，祗崇禎、永歷兩朝，又殘缺不完。載憑遺像殷殷祝，自有精心在八區。

北郭展墓

清明北郭多車馬，歸客依依起向晨。原草漸生回燒日，水禽初變有鶯春。青山原是傷心地，白骨曾為上冢人。四尺崇封寧不識，僕夫猶為辟荆榛。

晚渡珠江岸側未歸

煙城歷歷傍舟移，來處回看日向炊。高樹翳蟬含雨澀，晚潮隨月上江遲。側身我尙酬形影，即景詩難免亂噫。金仁山所為詩曰亂稿，識世亂也；曰噫稿，識喪子也。損性卻緣情未了，欲歸何故立多時。

七月初六日赴滬海上大風

舵樓時起浪千重，自攝心魂惝怳中。飄泊正如秋一葉，尋常經見海多風。高帆鳥翼嗚嗚黑，落日魚涎拍拍紅。坐歎狂流垂未息，送人無那與俱東。

初到杭州宿三潭曉起望湖

照眼西湖今始過，曉鐘真奈不眠何。斷虹帶雨生初日，森柳排山覆晚荷。淺水蓬萊行再見，兩堤菱芡已無多。平時夢想江山處，不獨傷心喚渡河。

南屏謁張蒼水墓

斜日南屏溯岸行，疏疏堤柳不勝情。一湖山色分明好，先生被難時，出城門望鳳凰山曰好山色。墓道有碑亭，刻全謝山所為《神道碑》，其上題日「好山色」，蓋用先生語也。兩姓碑題俯仰生。全謝山所為《神遭碑》題曰「明故權兵部尙書兼翰林院侍講學士鄞張公神道碑銘」。乾隆間海寧陳鳣為先生立墓碑，題曰「皇清賜謚忠烈前明尙書張煌言墓」，則與謝山異矣。酒氣浹墳秋醊祭，燭光搖樹鳥悲鳴。彷徨一再臨風拜，為告冰槎集刻成。全謝山手定先生《冰槎集》四卷，久佚。予校刻《張蒼水全集》，按先生之行事，以次第其文，復定為四卷補之。

岳墳

中原十載拜祠堂，十年前，余兩過朱仙鎮，謁岳王廟均有詩，今不存。不及西湖山更蒼。大漢天聲垂斷絶，萬方兵氣此潛藏。雙墳晚蟀鳴烏石，墳倚烏石峰。一市秋茶説岳王。墳前茶肆數十家。獨有匹夫憑弔去，從來忠憤使人傷。

題孤山放鶴亭

欲尋岡阜更威夷，一水周堂梅萬枝。天與湖山納遺句，死無封禪美清時。青黃漫惜溝中斷，丹雘爭憐湖上祠。湖上遍立同光功臣祠廟。等是茂陵身後態，愧君臨命一題詩。

過靈隱寺見洪楊劫後遺迹

一峰迎日滿清暉，綠瓦紅墻委斷扉。去劫百年猶未復，爛泥諸佛竟誰皈。古無創業殘文教，水欲分湖涌翠微。曾為敕題金碧牓，空山無罪亦招非。

登六和塔

登臨已落咸淳後，北望勞勞此際情。吳越坐分秋一色，江湖來與海相爭。早楓著葉黃於水，晚柘抽條綠到城。誰向十三州一問，天邊惟有塔鈴聲。

別西湖兼呈西溪長何庚生丈

名地閲人誰是主，眼前風景足懷寬。初秋野菊城根晚，一雨湖菱槳尾寒。息壤且尋他日約，好山頻為去時看。送人十里雷峰塔，留與西溪舊長官。

臨江留別秋枚

欲留無謂去猶遲，此會行將一再期。共惜徐陳虛并世，未應華管異他時。壯能淡泊吾誰與，秋正蕭條別更悲。不是故人腸斷處，滄江啼雁復何為。

己酉

春晚典衣購書數十部

典衣原為買書貧，生事初憐漸苦辛。載籍獨尋還此日，典型雖在已無人。燈前著影添千卷，海堧回寒過一春。已換葛裘吾自計，十年鍵戶敢因循。

為黃詔平題繡角箋

本是臨安劫後灰，斷箋何意更新裁。百年人物全非舊，一紙滄桑已再來。往事叢殘爭入眼，水窗明瑟共銜桮。為君題句非緣物，側理烏闌豈是才。

曼殊自日本寄畫作風絮美人題為調箏人繪命之曰春愁賦此答之

東海遺書久未裁，殷勤緘札幾回開。三年為別兼春暮，一紙將愁與畫來。入世蛾眉宜衆妒，向人風絮有沉哀。憐君未解幽憂疾，詎為調箏又怨猜。

中秋步月用丁未海上韻

又將佳節付閒身，獨溯城南迤海濱。萬態爭看初上月，千秋強憶此宵人。故鄉餅果圍兒女，短屋燈旗接比鄰。三載客游吾亦倦，漸愁雙鬢有霜新。丙午、丁未中秋在海上，戊申客香江，今年乃返羊石。

庚戌

自題蒹葭圖寄黃賓虹索畫

愁入蒹葭不可尋，閉門誰識溯徊深。江湖一往成回首，風露當前獨斂襟。遺世尙多今日意，懷人空有百年心。憑君為寫傷秋句，應與鳴條和獨吟。

題蔡哲夫新得漢六花銅鏡拓本

恨煞蛾眉眼底波，殘銅猶得一摩挲。秋來憔悴知誰見，醉後低徊奈汝何。頑質尙供當世惜，幽光曾閟古人多。寄言漢鏡臺中客，莫為新妝更洗磨。

九日同春坡道人登高

本欲登高避市塵，不知山上有行人。千峰落木天為遠，萬物逢秋氣盡辛。籬菊未開今日雨，霜林爭似晚來春。道人自會當前意，不為重陽一愴神。

十月十一夜月中有懷曼殊

四載離悰感索居，憶君南渡又年餘。未違蹤迹人間世，稍慰平安海外書。向晚梅花才數點，當頭明月滿前除。絶勝風景懷人地，回首江樓卻不如。

寒夜讀白石道人集題後

布衣同有後山才，祗汝高吟未至哀。謝眺詩傳清似水，樊南心與燭成灰。每從閒處深思得，詎向前人強學來。今日江西説宗派，嗟卑愁老恐非材。

十二月十七日偕崔劭南任子貞出東郊過息鞭亭小飲

殘年郊外少游人，獨愛梅花水石濱。薄酒卻寒成一醉，積陰為雨計兼旬。生涯舉國愁窮臘，風物漫山得早春。祗有吾徒消領盡，寂寥天地似今晨。

辛亥

元宵觀劇作

曼衍魚龍過此宵，靜觀縮手詎無聊。春寒被酒難成醉，樂事逢辰直甚囂。瞑想黃農終竟沒，坐聞琴瑟再三調。看渠長夜漫漫裏，倘是喧騰勝寂寥。

南園詩社重開呈梁節庵先生

盛時臺笠卻難忘，一賦都人已足傷。高會及來隨老輩，雅歌還得共斯堂。興微國俗詩將廢，俯仰前塵地亦蒼。獨使南園不寥落，參天林木起朝陽。

題黃葉樓報劉三為予題蒹葭圖之作

寂寂寒鴉欲暝天，就中人物定誰賢。繽紛落木行俱盡，憔悴殘秋強自妍。一葉枯榮視天下，滿樓風雨憶江邊。吟詩且遣平生志，兩地披圖共惘然。

報賓虹寄畫

青山忽飛來，置我几席間。如何所思人，夢寐空往還。蒼波澹將夕，木葉秋漸闌。孤松鬱奇姿，遠峰修禿餐。知非貌雲林，意復高荆關。萬事託筆端，於世真閒閒。邇來我為詩，視子尤辛艱。朝叩少陵扉，夕抗昌黎顔。念枯每微喟，意拙寧多删。一藝恐無成，區區同所歎。

晚過東園獨飲月上乃歸

為愛池亭我獨來，且留一飲寄徘徊。古人漸遠尋芳草，明月相看落酒桮。衆醉夢騰喧聒去，孤懷詩借嘯歌回。殘荷欲盡秋花晚，迢遞西風日日催。

七月二十六日出北郭昌華亭晚飲節庵先生玉山草堂

晴雲欲雨北城根，草堞蕭條風更喧。人語桔槔鳴淺水，角聲樓櫓隱遙村。迷陽已阻山中約，炙背真成野外言。至竟食芹堪自美，玉山堂裏酒初温。

中秋夜集小畫航齋與陳述叔談詩

連年望月今宵意，茲地茲游略可尋。人與滄桑同一醉，江隨鳧葦日相深。歌聲隱隱城西路，巢語隅隅露底禽。似為談詩接寥寂，更無秋思到清砧。

送人

我歸三載君初宦，見促旋離會日長。江上蒓鱸秋正熟，樽前霜露晚逾蒼。別緣萬族寧堪賦，酒到無言且盡觴。至恐苕華終悟晚，昏昏燈火為徊徨。

鄰雞

小樓亂點殺殘更，又聽鄰雞咿喔鳴。豈有惡聲來午夜，欲持一寐了吾生。夢中噫氣垂垂覺，霜下歸飛纂纂驚。長被蒙頭還起坐，紛紜何待到天明。

壬子

報陳七

忽讀新詞憶後山，湖舠一雨作援潺。春來誰解沉吟意，啼鳥飛鶯寂寂間。

春盡日戴翰峰朱湘帆譚少沅鄧君壽恭叔昆仲過訪湖舠泛掉泮塘晚飲小畫舫齋聽曲送春

因循一醉看春過，近憶朝來蕩槳時。侵岸野蒲蛙欲王，展桑叢簇繭初絲。平亭萬彙原多暇，過從羣賢豈所期。還是水濱好風日，夜深聞曲祗增悲。

題廣雅書院

絶業催人過壯年，再來林木亦參天。棠梨半落春將晚，祠屋長虛草漫沿。曾見講堂屯馬隊，坐聞幽鳥語寒煙。閒閒且了區中事，池上黃淤已種蓮。

雨中與陳樹人同坐湖舠

十年為別經旬晤，相對林泉各老蒼。一雨化雲春似海，早潮添洑水周堂。幽禽自戢飛騰意，密樹時搴窈窕光。已辦曉行成久滯，隔江游屐正淋浪。

晚過嶺學祠

老成凋謝我才來，後有千秋亦足哀。盛雨斷樽陳發酵，覆茅中霤壞生苔。不奇天下殫殘盡，獨對林花寂寞開。孤抱向人無可説，晚祠香火自縈回。

七夕寄海綃樓

翦彩能令萬態新，笑看兒女度星晨。明河忽斷中宵雨，秋色都忙未嫁人。燈火尙繁休放曉，機絲重軋又經春。本無情感關吾輩，禁得歌聲徹近鄰。

中秋讌集黃園與述叔譚詩并寄樹人日本

去年今夕譚詩地，明月高樓世已遙。萬影接天惟自俯，一舟臨水不堪招。故人顔色疑秋夢，往事淒迷有落潮。賸欲緘愁寄東海，露深回雁正蕭蕭。

十二月望後雨中過羅崗洞探梅有寄

連朝晴日報梅開，一雨村原晚又催。湖上記曾攜手處，袖間誰為忍寒來。殘年不抵花先落，萬徑相尋水更回。江國正愁吹欲盡，卻留春在海南隈。

癸丑

北游將發夜中讀張筱峰寄詩有「我效紫陽論荀或，與君不負廿年交」句既感其意賦此謝之

東風吹雨意遲遲，為忍春寒讀寄詩。婦哭遠村聞竟夜，筱峰書來引《禮》「寡婦不夜哭」，蓋自謂也。烏飛庭樹歎無枝。堙江一掌吾猶弱，親突三年世未知。慚愧故人論出處，平生文若詎同時。

李茗柯屬題《寒夜聽琴圖》三年未答春夜雨中成句

積雨猶深春尙遲，燈前事事足逶迤。漫尋一諾題詩約，已負三年入海期。動壁哀弦支獨夜，罷機鄰婦泣殘絲。沈妍薛滿都零落，腸斷龜年正此時。

四月十二日登舟北發同里諸子遠送江干留別一首

分攜各有中年感，欲別仍留到海隈。一水乍明初日上，晚春才了早荷開。故園風物尋常過，別夢江湖取次回。攬轡不須期孟博，試論天下可無哀。

宣南秋夜過胡夔文明日簡贈

再來京國未成詩，握手看君氣自奇。灌樹拂車回曲巷，疏窗傳燭校殘碑。千秋挂壁支持計，一雨歸馱跅弛時。坐令不眠過夜分，宣南秋思祗如斯。

游凈業湖普濟寺同癭公敷庵明日二子以詩索和作答

十年重語淒迷事，半日相尋寂寞游。賸遣菰蘆江上客，來看風葉薊門秋。

霜砧落落瀕湖女，泥佛斑斑上壁苔。秋意中人獨無俚，僧扉亭午不曾開。

坡老感深銅狄歎，穎濱詩記柳湖行。獨吟落木千山句，我愧前賢并世生。

京邸重晤敷庵醉中賦贈

淞江舊憶年頻換，遼海才歸秋又殘。初筮幼安龍健在，上摶蒙叟鷽交讙。侏儒且患長飢死，酩酊能回落日寒。更就間謡斂襟聽，朅來重蹋九逵寬。

與馬夷初登江亭晚飲市樓并寄貞壯秋枚賓虹子貞

秋盡江亭草樹疏，川原晚度獨紆餘。一空冀北過窮野，舊約淮南闕報書。了了明燈煎灼地，騰騰雲物蔽虧餘。回車且就村壚飲，蜜苣圍香上酒初。

雪朝寄述叔

攪風回雪曙遲遲，宣武城南縮手時。初日未窺凹仄徑，曉寒還在暝髠枝。深山大澤誰能測，官道郵亭馬易歧。祗是路遙望江國，見梅吟寄石湖詩。

懷貞壯卻寄

差比後山憶淮海，強如子美夢青蓮。以茲洴澼能為世，卻辦蹉跎也自賢。寧作大尊浮五石，別存宵雅補三千。搜懷欲盡無多意，將紙刳肝恐不傳。

偶成

折腰元亮羞為宰，乞米平原例有書。小子不才寧足論，古人今日定何如。白鷗浩蕩難馴沒，玄鳥翛疏各逝徂。納手知寒強自惜，飢餐猶喜一丸虛。

得子貞書

客愁猋忽翦緘前，相望堂堂歲漸捐。來日大難遺我輩，曠懷為別苦中年。音書涉臘成追寄，性命於時但苟全。未欲旁人窺此意，暗風吹雪落吟箋。

甲寅

南歸至滬寄京邸舊游

繞道江皋計早紆，經行淞曲又旬餘。無多懷抱將銷歇，已換寒温問起居。聽曲再來當暮雨，題詩還寄及春初。遲歸別有沉綿意，難為臨風一一書。

甲寅二月南歸過鄧爾雅為題水周堂圖

欲艤扁舟藏壑去，卻從滄海見塵飛。盈盈一水經秋別，落落斯堂與世違。鳥獸同羣知有託，江湖滿地竟安歸。買山吾已輸君早，何獨傷心柳十圍。

寒食日北發子貞遠送香江雪一春坡置酒太白樓話別留詩

山樓颭颭風波闊，估舶溟溟人語昏。寒食作陰將變雨，故人臨別祗消魂。坐看海水羣飛日，漫及神州戮力言。出處未殊吾獨瘁，不辭紅袖勸傾蹲。

宿潭拓寺與同游諸子拈韻分得佳字

勞蹤不補平生事，博得綳塵汙六街。獨對西山尋晚約，要令今夕屬吾儕。曾知花徑因誰掃，未寤茅庵此處佳。涼月疏星試回望，宣南燈火夜無涯。

為何澄一題秋幢贊佛圖

阿難乞食無窮願，迹葉拈花偶爾來。遺照十年猶仿佛，世間何事足徘徊。此因還許生生記，似汝宜從寂寂回。一念懺除知未盡，秋山聞唄有微哀。

中秋夜無月臥病城南郡齋憶與陳述叔昔年黃園之游

密雲作意偏遮月，何礙空齋病眼人。一暝強能祛萬古，今宵寧足説前身。瘵成莫療霜中柿，客倦初思江上蒓。夢落昔年論詩處，浴鳧棲鷺似陳洵。

郡齋風夜

庭風掀樹樹欲落，空枝撐空獰相攫。東齋起看殘月高，凍雀顫棲噤不作。袖間縮手徒爾為，霜氣侵裾漸襲肌。熏爐獨共寒温意，北斗闌干露未晞。

雪朝過唐天如同登江亭

暝想江亭鳥絶飛，南街風雪已侵幃。向明一室疑非世，睡起餘魂尙滿衣。豈為叩門驚獨寐，不辭紆道意多違。尋常顧覽遼遼歎，歲暮天涯各未歸。

十二月二十九日集法源寺為陳後山逝日設祭

謖謖長松繞佛壇，致齋為位詎無端。顧茲一往相從意，益歎於今後死難。賢達同時天獨嗇，士夫明恥國猶安。流風已絶熙豐世，詩卷憑誰共歲寒。

乙卯

春夜同栽甫過小素梅閣聽曲

變徵無端遏不回，流雲忽斷夜寒催。猶能斂氣歸弦柱，賸欲聞歌覆酒桮。裊裊春幡原曩見，深深簾燭又宵來。坐令投老龜年泣，楚調秦聲盡可哀。

為胡夔文題戴鷹阿山水畫册十二首

南風三日不成雨，化作春雲綠似螺。不負小樓遼望意，看花評畫憶鷹阿。

城南枯樹唐時物，每過山門一省尋。已失婆娑當日態，託根曾不在山深。

浩蕩閒鷗意未馴，拏舟有夢落煙津。亦知窮海生桑後，一水盈盈闃絶人。

過闕車聲日幾回，雪中前夜有輕雷。西山一角尋常見，春至巖花已漫開。

空山一鶴斷霜翎，北塞春來草未青。有客才名滿天下，可無他日歎華亭。

怪石長松共寂寥，蕨薇將盡日蕭蕭。鸝砭詞客無人識，自是名高迹欲遙。

調瑟更番説改弦，妙歌投俗祗堪憐。人間不見迢迢谷，移勒山庭亦足賢

潑墨揮毫別有神，北碑南帖辨尤真。幽棲近憶梅源路，獨以書名屬此人。

菱芡葭荷著意生，陂塘風物愛湖城。扁舟南去應回首，槐柳深深舊帝京。

攝天高路自逶迤，吹盡殘梅雪滿枝。下有培塿上松柏，一身來去獨遲遲。

點綴溪山著此翁。扶妹盡日倚高松。懸知四海皆秋氣，卻愛殘陽晚更紅。

眼底雲山意已奇，別從畫裏更題詩。無端寫盡春明夢，腸斷前人且未知。

上巳日癭公集同人十刹海修禊予以病未至亦補一詩

佳晨已負獨酬詩，坐輟斯游詎失期。湔祓未能勝久病，興懷原不在同時。當春委結吾何往，揆日鳴弦古可悲。湖堧不違強十里，盡留陳迹一尋遺。

予欲編後山年譜久而未就敷庵書來見促賦此答之

功名須老大，四十未為晚。後山有是言，所志故甚遠。何期凍死日，五十且不滿。寒華萎高枝，良材老溝斷。恥同世俯仰，一任歲修短。嗟哉生平詩，詎視位業損。我又念後山，不幸以詩顯。繫年為作譜，發幽俱多舛。經春久未就，子謂我可緩。第思同時賢，所與共往返。柯山淮海儔，別集待搜散。乃能從事茲，否或失太簡。行畸適病俗，塵絶歎不反。無已天下士，竟未挂世眼。吾意豈為詩，高才恥恆鮮。

三月三十日與栽甫過崇效寺看牡丹多已披謝

聊為花時一問存，遲開恨晚更何言。尋僧舊識前朝寺，促座猶慳入市尊。不意荒寒生絶艷，已愁春色近黃昏。客懷三月匆匆過，卻是今朝最斷魂。

解道春歸忽送春，斜街飛絮逐車塵。等閒綠樹棲鶯後，來對朱顔被酒人。染柳熏梅殊未了，才晴乍雨更無因。可憐俯仰低枝在，剗地東風又浹旬。

蓮根未長秦蘅老，況汝殘開已不堪。賸與桃梨同沆瀣，尙留蕉萃對瞿曇。蝶闌向暝知誰過，燕語無眠卻獨諳。錯被玉人回靨看，不如飄泊滿江南。

汲汲光陰顧景來，閒階小立意徘徊。始知成碧看朱誤，何待香消酒醒回。強札未為游客惜，盛時曾向衆芳哀。相逢此日猶如此，浪費馱金走馬才。

題賓虹山水障

舊憶淞江經歲別，春陰無俚歎賓虹。生平能事都如此，浦溆漁舟著意工。

早起得胡夔文書

春陰上柳梢，寒意入樓瓴。鳥喧直將雨，睡起不自省。叩門得疾置，發書墨不整。一事無所言，顧乃以詩請。

依韻答翁銅士過寓樓一首

風雨能來共此廬，見猶很晚未云虛。低昂前日遺塵歎，淹忽經年結草居。一室待除嗟事小，衆人相遇識君初。如何便擬皋門隱，不為哀時失著書。

端陽日過十刹海同栽甫

客中過佳節，言尋友朋歡。驅車薄湖堧，遂憩朱樓闌。重雲蔽野黑，高柳依人寒。便欲委淵沙，所嗟湖不寬。

慰貞壯失子

意外驚聞汝失兒，前書曾謂已勝醫。庸知一子天終奪，此事十年吾所悲。來日艱虞應自惜，大倫朋友豈能遺。北來好及榴花放，祗怕重題舊苑詩。楊花怛化教坊未幾。

哭袁季九師七月投書周沈觀先生始知季師春間歿於里第

俯仰十四年，今朝始一坳。問居得噩耗，殺身詎為痛。所哭知我者，遇我不以衆。乃無國士報，斂恨隔幽洞。

節也少孤露，得師良獨艱。弱冠事簡岸，聞道飢忘還。論文惟先生，深寧於文山。生平北面拜，至今非人間。

亂後得一見，滇歸出港嶼。詒書戒夙約，中夜叩逆旅。蒼然侍攝照，海日動眉宇。豈知修渴初，已是永訣許。

百思所報難，一暝此何救。世衰論出處，不辱副期厚。餘生未可卜，斯志竊白守。重泉若有知，愾愾見左右。

七夕園坐歸途同栽甫

雨後明河澹欲流，病餘不覺已初秋。萬鴉頓盡成寥廓，衆女爭憐託蹇修。巧賸向人終奈懶，夜涼如水可無游。車行漸亂歸時語，稍惜宵眠且自休。

秋夜贈貞壯

日日逢君潭水邊，看花情態共茫然。宵寒尙待攜持去，車過方知躑躅賢。老大憐渠庸自計，沉吟無意便成篇。將詩強為紅顔解，此事他人恐不傳。

中秋依韻和貞壯

但看明月百休思，晚過層陰甫閲時。若以何年問今夕，且從天上説佳期。夜行早已辭多露，對坐吾猶歎孑遺。一醉可招裙屐共，更攜長句倒塵卮。

樓陰

惜花秋思比春深，湖菊霜初晚獨尋。賸與西風增一歎，亂蟬如囈過樓陰。

折枝臨水悔教遲，照影今憐鬢有絲。已負芡菱消夏約，白荷垂盡再來時。

陳樹人旅日本三年有書展轉問訊為答一首

湖舠舊迹尋常溯，老去爭憐百未成。汝尙清勤猶昨日，近勞書問説平生。心知違患寧能遠，志不隨人祗獨行。何事三年終作客，此懷兼為告元瑛。元瑛即曼殊，時與樹人同居，別亦三年矣。

江亭九日

帶郭無山此獨尊，登高吾已俯重門。三年京國傷秋客，九日江亭對酒言。原草漸黃人亦瘁，霜花曾雨晚猶存。朅來吟望嗟何似，寒雀爭枝為暝喧。

送貞壯南歸

我尙栖遲在此邦，蕭然來與話西窗。寒秋昨夜初過雨，歸夢從君共溯江。瞠目絶塵知不反，舉頭當世未終降。冥鴻自遠非無意，不為分攜淚滿腔。

九月二十五日京師蝗

西北偏災復幾春，東南大水見書頻。所嗟螟螣來何晚，終使京畿害略均。名捕敢為天下計，厭禳難謝國中人。衆農虛有登收望，未廢豚蹄日饗神。

社園看菊將雨始歸

積困猶思一放吟，久晴今日獨陰陰。端知茗座無人過，為愛霜花故晚尋。一室坐憐秋色盡，衆雲能使落陽深。多留亦歎成何意，喬木風巢有去禽。

十月朔日過江亭

野菊依籬高下長，路人搴葦淺深行。孰云十月秋光盡，不見宮槐落又生。

薙草郊原明邏騎，殷城車馬接孤村。灑然自取今朝樂，更就田間野叟言。

雪朝

早雪敲窗硏作冰，得詩何意起懵騰。袖間縮手如今日，竹外看花尙記曾。御者欲僵吾輟駕，樓居能望晚慵登。北芒亦有梁鴻歎，獨未攜家入霸陵。

無題

深燈密幄坐尋常，已被旁人窺晚妝。卻誤嫁時為婦易，漫嘲鄰女壓針忙。得魚赤尾吾知病，見葉黃芸汝或傷。負盡秋期是今夕，可能回憶十年強。

簡癭公

文章不朽關風節，士行從來乃國維。老輩主持原有責，時流薄弱豈云知。君於名德都交遍，事或非人莫強為。賈郭誼高猶見鄙，萊蕪雖激可追思。

閉門

閉門聊就熨爐温，朝報看餘一一燔。不雪冬暘知有厲，未燈樓望及初昏。意摧百感將橫決，天壓重寒似亂原。愁把老妻函卒讀，破家誰為訟貧冤。

連夕觀女優劇

衆裏收身道已孤，忍寒來看舞紅毹。世猶毷氉當如是，國與徘優本不殊。擐甲上場成角戲，張燈連院為羣姝。關懷獨在聞歌後，可是旁觀未察余。

過社園梅花未開

道出南城遽折回，入門初謂見花開。兼旬渴為今朝樂，他日強於雪後來。已放一寒收宿臘，未逢餘客共深桮。人生失意寧逾此，負我殷勤況是梅。

題雲谷子殘硯為馬夷初

抱真之硯銘白沙，翁山志之意有加。一如玉帶生作記，為文山題楊鐵崖。翁山自比鐵崖老，胸有滄桑物非寶。石屋夷初號。得斯乃世守，雅共古人挹襟抱。黝青閲劫殘半規，別錘氈蠟題其眉。詒書屬我久未報，浸至吾子南歸時。西泠雪後萬綠失，攜持將歸命不律。湖山可懷況述作，當與此硯相始畢。管寧帽與朱子衣，抱真入夜常不違。能同一室豈世物，暖我宣南非所歸。

殘梅

今朝寂寂懷江國，獨為題詩亦意闌。一雪助花消朔氣，無人倚竹共天寒。餘枝偃蹇充瓶活，數樹支持抵臘看。何與空山林際鶴，亦捎零羽斷飛翰。

題湯雨生行書卷子為定之作

一死能令重尺縑，將軍書法亦清嚴。晚從天下論風節，此事今人不可兼。

十二月二十九日與栽甫登江亭憶去年此日為後山逝日設祭法源寺與會者惟貞壯南歸今此事亦不再矣因為詩寄之

二客江亭話去年，今朝吟祭後山篇。更無一事能經歲，可歎前人有獨賢。憶子夢回湖上路，迨春冰解直沽船。殘郵若遞今朝訊，詩在蘆根積雪邊。

丙辰

寅正九夜夢中子賢示予楹帖「極昭風雲允後至名德高」十字書者杜晴寤而弗遺續成是篇。

極昭風雲允，後至名德高。春寒忽入夢，斯語何由豪。書者曰杜晴，弗諦為誰曹。既寤了不遺，奇思非所遭。北雪吹戶庭，鳴雞相為勞。強年閲百變，有如燈上膏。載賡夢寐言，詩成予心忉。

觀劇夜歸遇雪示栽甫

隨處追歡強汝行，宵深何憚叩重城。午前風起吾初料，曲罷人歸雪已生。國事祗堪娛爨弄，芳膏能不恨燈明。卻從搖兀巾車裏，換蠟張帷過短更。

生朝早起作

壯士怕題生日詩，起看牛斗欲明時。蘧然栩栩如初覺，已矣堂堂亦憗遺。餘事可隨詩并老，世圖應數臘能知。閒身篡取今朝樂，花市城南恐尙遲。

花朝為章味三題其夫人所繪百花卷子

花朝北地歎無花，在窖寒枝欲茁芽。絶似人才由蘗盡，未愁醉眼看朱差。事違年少真當惜，夢過春明益可嗟。遲我牡丹崇效寺，也能憔悴共京華。

夜讀陶子政先生頤巢詩題後

不讀茲編三載強，詩中人物每相望。簡君我師老猶健，端溪江水深且長。俯焉今日生懷思，賢者名山富遁藏。誰念御河攤卷夜，時樓居傍東城根御河。春冰如坼薄於霜。

春晚示栽甫

上京相見詎無賢，深語能憂更待宣。坐審亂時逾十稔，一為遷客遂三年。下臍此氣今猶冒，納手仍寒事可憐。春晚江南君所憶，定知蒲柳已含煙。

上已清明同日癭公敷庵約集壩河修禊

儳焉禊事過清明，同日東風候已更。北客共忘家在亂，壩河初見水漫生。壓堤草樹遼遼長，列坐羣賢惘惘情。節物尙能分別看，乍回春燒又聞鶯。

清明謁袁督師墓

南人帥邊非常功，易祀三百無此雄。英名不掩故墳在，清明野燒青回紅。邇來正值國多事，蹙地萬里遼東東。視明亡微繫公死，季清諸將猶沙蟲。春秋內外大異義，諸夏自殺今為訌。人才由蘗亦復盡，獨尋舊史追前蹤。當年和議豈得已，蓋欲以暇營錦中。收拾散亡計恢復，肘腋之患除文龍。遵化三屯一戰衄，間關入衛寧非忠。維公志業自千祀，事去歷歷猶能窮。上炳日星下河岳，詎藉土壤增崇隆。我來墓祭輒三歎，瞻徊惟敬堂前松。祠墓曰惟敬堂，梁藥亭書。誰令丹堊蝕風雨，乃請廟饗為迎逢。援唐宗姓祀李耳，希宋濮議躋歐公。時流無恥可足道，於公不啻筵撞鐘。

武林兵起有懷貞壯湖上

離亂真成一日俱，念君吾未計須臾。奈何去國留吳下，又值流亡起具區。負盡花時春過社，憶曾題句水沉湖。投書舊里應難至，便語平安豈不迂。

讀簡岸先生詩敬題

二十年前去草堂，山堂積歲亦成荒。先生詩自簡岸講學時為《草堂稿》，隱陽山後為《山堂稿》。白頭弟子今何説，可與言詩已足傷。節初著籍草堂以《讌集桃李花下》詩謁先生，評謂「得古人興象之妙，可與言詩。」

四月初五夜風曉起過崇效寺看牡丹

暖日開遲異去年，回車曾此在春先。豈知游事原無俚，卻為風宵獨未眠。曉徑莓苔將接跡，短欄榾拙不成編。花時故有關心處，欲與閒僧話佛前。

題湯定之畫約

貞愍丹青不百年，已如雲日麗中天。顧茲文采猶餘烈，尙有孫曾足繼賢。一事能名遑自暇，三嫌為報殆無愆。平生風義寧論價，亦似霜紅賣藥錢。

不眠

夢語鼾眠久未明，蚊虻蟣蚤各環生。過車樓外無停響，知是鄰園有夜行。

社園茗座遲癭公不至

蒼然栝栢杉松地，得與游人坐夕涼。六月將秋仍病暑，衆囂宜荈一澆腸。晚來棲息能相過，舉國劬勞自未央。到此不無林木歎，士夫名節獨尋常。

秋霖寄貞壯

北地秋霖不待雩，連朝浹夜勢無餘。沒蹄草淖深逾尺，當院槐陰落數株。坐託衆多如雨歎，《雨無正詩序》曰：「衆多如雨而非所以為政也。」竊聞星有好風殊。眼前此意誰能會，遠為裁詩寄大諸。

雨中過天如不值遂造癭公寓齋

昨夜風不雨，晨來雨乃甚。將寒輒復燠，風以示之朕。候變固有時，事先略已審。所嗟今朝游，塗淖御亦荏。濕車犯雨出，欲就唐子飲。相失未宿謀，造門已踔踸。蟠然過敷庵，日午尙擁枕。癭公晏耽書，一嫗忽敷袵。其形若病鳩，計欲得桑葚。清譚遽見輟，吾惑不素稔。既思天下士，敗意遂寒噤。即如今日雨，足令游事寢。歸來掩樓扉，一尊胾焰腍。

晨過社園將夕乃歸

國事身謀兩不言，朝暾來此對風軒。經秋樹似陳人在，委地枝為衆鳥屯。已著霜花近重九，舊過茶社有寒暄。餘懷今日都消盡，坐待林燈照暝昏。

送馬夷初南歸

十月尙未霜，北風振林卉。坐有南行者，對此志菲菲。去秋送吾子，雪後臘無幾。茲來別尤速，帀月弗及朏。栖栖子何就，意恥貂續尾。吾徒達是非，舉世已不韙。經冬歲恆燠，天道亦所匪。子歸湖上居，懷子在葭葦。

對菊

重語當年事已難，相逢離落歎無端。欲持舊句題今意，終惜殘英減夕餐。霜晚尙容秋後見，歲暄寧抵客中寒。惘然為汝低徊久，斜日枝頭細細看。

得貞壯書并見懷之作

詩派能開僕與君，太夷斯語許吾羣。書來此事堪相慰，貞壯書中語意。別後經年所獨聞。賸憶疏花湖上訊，數更前稿蠟邊焚。極知排比寒宵事，不敵城南舊論文。

雪中與劉三天如憲子登江亭作并寄貞壯

三日江亭逾尺雪，衝寒來此意何為。載塗人迹皚皚接，作畔蘆根裊裊支。五里去城宜不寂，千山無鳥此其時。懷君正在西湖上，竹外疏花定有詩。

雪夜過劇園已輟唱歸塗口占

蠟盡弦僵歎此城，街南寒柝不成聲。吾才乃與天爭道，風雪馱車逆北行。

武林亂後未得貞壯書賦此訊之丙辰小除夕

書發臨安亂，焉知投不虛。報吾疑疾置，遇客問湖居。往事餘心力，寒尊作歲除。尋常飢飽計，相念不為書。

歲暮吟

閉戶十年壯乃出，一別雲林老僧室。三年訂史江上樓，五稔南歸譚學術。栖遲以迄辛亥秋，作始攘胡至是畢。風雲廿載一過眼，世變如宮志則則律。甘陵部黨同時興，坐視資瑨若謗晊。舉國寒心賈生奮，西行解禍虞不疾。爾來遂客宣武南，由癸數今已踰乙。傷心賁育豈無勇，逆睹莽誅不終日。時流百變害亦隨，我輩遂為天下失。吾焉能從屠沽兒，亦似正平氣橫溢。憂來聽歌暮復朝，勝與俗子相比昵。秋娘妙曲響遏雲，斂氣入弦淚如櫛。嗟余兩耳何所聞，視若為娛若為恤。強年借此足自聊，漸解不調到琴瑟。奈何三日遽輟歌，使我無詣歲云卒。

丁巳

生朝

武侯二十七，陳策干江東。幼安三十餘，渡海稱潛龍。吾年皆過之，偃蹇比賃春。白日在上頭，蒼然變朝紅。老大不自悲，願天生奇雄。如吾癸酉降，知非靈所鍾。五年作北客，志潔寧嗟窮。區區説名節，豈與王霸功。尊前有寒梅，雪後翹春松。把酒思吾妻，今朝祠祖宗。

答癭公

直知無俚惟聽曲，已笑何緣卻贈詞。賀老琵琶李謩笛，不堪重為念奴悲。

再答癭公

萬慮攖心強自持，別尋歌哭恣吾思。他年恐似秦淮海，博得微雲一抹詞。

預卜他年更斷腸，此懷欲遣竟無方。寄詩容有丁香結，已負方回柳色黃。

崇效寺對牡丹作

四年北客及花時，不負春明賴有詩。獨往也隨傾國後，正開寧歎折枝遲。匆匆著意終何寄，恝恝為歡亦自知。遺世未能吾似汝，蝶闌華晚更猶疑。

阻兵津沽雨中有寄

十日阻兵沽上雨，蕭然一榻意何如。吾言已驗當垂別，京國初違遂闊疏。向牖凍蠅祛未去，寓書殘墨劣無餘。云何更盡今朝事，還為思君訊起居。

和栽甫雨夜韻

舊家池館生青草，已似碧山題草窗。坐閲廢興如雨過，直疑霖潦挾城降。宵分無寐惟欹枕，亂後言歸欲涉江。我亦樊川嗟落魄，杜秋詞曲不成腔。

七月十六日雨中作

積雨寧愁坐閉門，翦燈無語已黃昏。窅然涪水詩千首，遠與彭城溯一源。得句最為天下士，感秋聊借晚來尊。世間何事堪排遣，未了前賢此日恩。

題王椒畦繪文選樓圖

遺書賸説揅經室，攬古虛尋文選樓。天下殫殘何所極，畫中模想已無由。承平一老嗟才盡，著作當時與世休。最憶越臺秋祭日，瓣香吾獨溯賢流。

秋娘病起登臺和癭公韻

當場百感何言説，咫尺寧非晤語難。乍見始知無恙在，病歸猶阻別時看。雕籠細羽翀霄氣，霜菊初花近節寒。祗此平生珍重意，為渠排日強為歡。

得秋枚書作答

寥落重陽得子書，可憐生事似秋蔬。十年自穢王高士，一較東方已不如。

萬生園賞菊賦呈節庵先生

及秋來共賞花尊，已過重陽菊始繁。草木自榮霜後氣，澤陂能納國中喧。坐娛光景宜吟醉，暫絶風埃得晤言。不似昔年詩社日，追陪重辟抗風軒。

和癭公自在一首韻

冬盡寒梅已報春，五年北客坐因循。固知行樂非為晚，其奈多憂日中人。閔馬識時唯説學，史雲於世殆無親。放懷自有平生志，聽曲看花亦絶倫。

戊午

元日曉起乘車至長辛店

禿樹新陽不蔽車，萬家初動歲聲餘。客行京國今朝早，坐看西山曉色舒。往迹自知成跅弛，世圖真可輟耰鋤。尋常了卻終年事，來買荒村雪後蔬。

和栽甫見寄韻

避世無能學孔賓，復憐碌碌或因人。一從去里長為客，猶是深居日飲醇。大海潛鱗初遇子，下風喬木各存身。閉門索句終何補，未若稱詩到小旻。

崇效寺對牡丹作三首

十年一夢似樊川，今日看花更惘然。雪裏追歡常燭盡，樓頭重見在春先。撫時慨歎吾何及，著語芳菲意莫傳。惟有舊鄰棲鳳地，綠陰連樹屋東偏。

欲寫秋棠託怨誹，當春猶為叩僧扉。異時晼晚思初見，一別淹遲病始歸。我意自疏原未已，曲終人遠竟長違。誰憐昌谷詩心苦，蜀國弦孤事益非。

違棄何堪賦改求，采蘭屈子日繁憂。獨哀蕪穢洵吾道，自惜鉛華為汝謀。顧景不常春易去，願天為美雨旋收。稼軒原有飄零感，蝶戀花詞只是愁。

春盡日園坐成吟

獨來亭榭晚蒼蒼，漸見游人歸徑忙。林鳥靜能窺客坐，野花長欲過春桑。天時物態真何極，世事身謀早已詳。閒裏一詩收拾盡，自澆茶碗更平章。

偶成

坐對蒼松獨遠思，豈堪吾世更陳辭。未遑終食恆三歎，何待將歸有五噫。放眼尙難嵇叔夜，俱飛寧與李騫期。生平越石輕相許，不似盧諶昔贈詩。

錄舊作寄樹人復題一絶

舊詩新感欲何言，此日書成更問存。世事侵尋吾意盡，笑聞和尙了塵根。時曼殊方逝於滬上。

園榭雨中

破晴一雨動游人，過鳥投林草沒津。坐念巾車園外路，隔城歸意不遺巡。

社園送栽甫南歸

近事今朝足動心，不為傷別卻成吟。亂離未廢論詩志，徙倚惟看過午陰。與子桮觴宜各盡，異時江海可相尋。野荷自占方池曲，詎抵臨流一往深。

滬江重晤秋枚

國事如斯豈所期，當年與子辨華夷。數人心力能回變，廿載流光坐致悲。不反江河仍日下，每聞風雨動吾思。重逢莫作蹉跎語，正為栖栖在亂離。

賓虹為貞壯畫楊花圖予題一律

且從湖上説宣南，別後能為數日譚。汝已楊花傷逝水，我才秋夢了優曇。《優曇花夢》一卷，憲子為予作。兩人結習今俱盡，一世沉冥孰更堪。閒卻夏來勞倦意，坐看山翠作浮嵐。

湖上示賓虹并簡貞壯

誰喻湖干佇立人，纔從江上息車塵。來尋種蠡圖存地，少聚萍蓬遇合身。長客自嗟逾壯後，好山難買避兵鄰。眼前菱藕魚蝦美，不識他年孰主賓。

江干與賓虹視曼殊殯

一棺江舍未經時，冒暑來尋或有知。已負死生元伯語，所哀塵露步兵詩。尺書病革猶相問，曼殊瀕死，屬高劍父報書與余。晚歲樓居不可期。十年前與曼殊同居江上藏書樓。祗有茫茫優患意，亂蟬斜照共啣悲。

粤俗乞巧以六夕戊午七月六日為陽歷八月十二日是夕宣南燈火燦然不緣乞巧予記以詩分寄貞壯賓虹。

鬱鬱奇情人怨思，初秋風露已淒其。更無可語今宵事，賸欲新題別後詩。北俗歲時異荆楚，南城燈燭動車旗。未殊作興緣嘉會，惟有鍵關倦客知。

答秋湄書意

負手花前意自深，晚秋蟬吹久消沉。端知人事如流水，竟為來書一動心。怫鬱與愁誰可辨，愛癡為職豈能任。壯懷待盡中年後，此語憑君作報音。

九日臥病時栽甫自津沽歸道遇故人南來

倦客無家病失依，孤齋九日正添衣。登高坐廢江亭約，訪舊才從沽上歸。秋後風懷人比菊，夢中鄉事柳成圍。何嫌藥裹非良餌，自惜閒身晝掩扉。

都門遇何劍吳

五年北客傷時語，一日逢君語更深。叢菊晚華秋欲盡，九城寒氣雨初沉。可憐赤手拏龍學，祗付黃金買醉吟。莫問歸期且言別，依依玄鳥向陽心。

答胡夔文贈韻

坐聞世論日騰嘩，倦客哀時信靡涯。獨對古人稱後死，豈知亡國在官邪。蕭條徐泗君安往，惙怛東南各有家。解説贈詩沉痛意，未甘長此託看花。

贈盧毅安

雪夜旁皇思古人，自我不見逾千春。孰知尼首與方面，史氏記注猶殊倫。舉世紛紛盡餘子，青眼高歌徒爾爾。盧生學富善相人，竪子淮陰每藏否。漢志形法序六家，大舉九州無津涯。何獨形人論貴賤，某也憔悴留京華。此道於今不可説，虎頭燕頷難為傑。晚就盧生問所疑，吾生今日為憂悅。喜吾所問非遠圖，眼前樂事知有無。無人更為盧生相，天下英雄君與孤。

歲暮懷劉栽甫

與子歲闌語蕭瑟，江亭題詩更何日。淞江送子我泛湖，一別音塵遂相失。聞子鍵關不殊昔，我亦沉冥求自逸。方今逐利遍士夫，拜金豪率為之奴。世事人才不足問，優在風俗誰能扶。如子狷介吾狂孤，乃獨揮金尋麗妹。城南酒廬日再過，珠江燈艇今何如。吾儕所志豈燕雀，寧沒蓬篙死溝壑。天下大義即在茲，子能不愧吾不怍。旁人笑謂腐且迂，獨與佳人共清酌。酒酣憶子夢見之，往往悲來歎飄泊。瘦妻癡女不復懷，飢寒知已鬻餌釵。子有所聞弗為異，西南大計當安排。春明客思祗如此，寒梅昨夜開高齋。

己未

春風城南花為麗雲作

麗雲本名雲玉。癸丑夏，予識於淞江，盛鬋豐容，諸姬減艷。飄零七載，重晤燕臺，春雪猶寒，益增吾感。因為此篇。

春風城南花，獨往得幽恣。羈栖七載中，寂老一隅地。荆卿游酒人，犀首歎無事。賃春比扶風，侏儒笑厭次。稱詩美萇楚，所志玩白賁。嗟哉士大夫，毋若婦宦寺。過從乏向往，一意縱聲伎。樊川唱杜秋，少陵愛劍器。聽終哀每來．坐對樂無二。三年倏易過，一曲渺難俟。舊事説蓬閣，佳人屬吒利。篇終歲暮吟，迹落湖上志。爾來遂蕭條，及秋益憔悴。黃花風雨晨，丁沽江海思。深情輒一往，佳遇亦云遂。小小錢塘家，師師汴州淚。是時秋方殘，彼美意尤膩。吾懷忻有託，身世姑暫置。渡江河東君，就我上都駟。不賦石榴詞，焉寄丁香字。雪夜命巾車，臘盡同尊觶。歡窮意頓改，歲易期不至。固知金縷歌，莫望紫雲賜。梅花開更落，春燈炧復熾。人日草堂詩，歲時荆楚記。憂來等閒度，意盡尋常醉。吾生旱孤露，世戀悟浮媚。何期淞曲人，巧若廣陵值。仿佛識芳華，依稀疑夢寐。雲鬟江上路，暮雨城西里。當時數攜手，一別各漂芰。重逢且細語，前迹尙留識。自言嫁商人，已分老姬侍。長婦不見容，弱絮乃重墜。如今盛年過，曷補頭上翠。言終更低首，我聽已酸鼻。世事十載間，滄海幾回異。且如改革初，豈謂帝議貳。再造失紀綱，大權落將帥。是非賞罰間，顛倒混淆備。賢豪窘心力，士夫自貪肆。一國在漂搖，與汝共遺棄。眼前事勿論，春半酒還漬。桃梨未坼蕾，南北固殊植。汝來可盤桓，天予以覆被。平生閲世多，餘恨中臆恚。如何逾壯人，不盡看花意。歡情逐去春，淒感發深致。閉門晚雪積，人慮初花稚。即此已低徊，況阻游春騎。

壽馬夷初母

己未仲春二月吉，敘倫為母作生日。順德黃節致祝辭，懿歟母德有稱述。事母事姑再刲股，至行可與少君匹。何止惠班作女誡，義以教子恩及姪。何必桓嫠自刑翦，對姑對夫禮無失。湛雨四五十日雪，長麻錐鞋巨針密。此時母寒尙坐蓐，嫛婗在抱雛在膝。敘倫述母出天勝，天與母齡造大秩。桃梨始華木初茁，意為母壽日榮實。東風解凍玄鳥至，酒傍春檐更芳苾。維節昇堂禮賢母，世典視此應載筆。

題揭陽姚君慤秋園

七年北客吾何寄，君亦有園歸未能。平昔山中數幽子，朅來海上一行滕。後期息壤詩遲報，春盡看花事獨增。不覺明朝又寒食，眼前風絮日飛騰。

清明與同學諸子登江亭

禊事南海游，邀然謝士夫。獨與二三子，清明涉城隅。含荑見高柳，刺水生新蒲。東風玄鳥來，萬象咸昭蘇。昔賢當此時，風詠懷舞零。一鬯浩蕩機，用祓舊染汙。京城無澄川，有水皆沮洳。江亭稍清淺，大與山陰殊。春冰雖已泮，纔沒葭中莩。諸子歌滄浪，而我和于于。平生江海心，忽在弦誦餘。何時從坡公，南溪侶禽魚。

春盡日出游

念亂憂生已不任，爾來多負看花心。晚收桑柘冷農事，坐閲溪山換醉吟。環抱略陳從得句，暄晴不定始成陰。忽聞啼鴂驚春去，芳草無人且獨尋。

端陽日定之過譚因述舊事為詩

三年回首端陽日，疏雨城東一款扉。堆几批把共青李，拂窗楊柳間紅幃。尋常事過平時憶，老大憂來節物非。何必更陳天下計，為君微醉語歔欷。

寓齋雨中

一雨芭蕉偃蹇存，故留深翠覆墻根。晴連密竹涼生瓦，晚愛餘花寂閉門。數日積陰能敵暑，小園吾事更添樽。旁人己笑先生懶，自謂平居在不言。

梁仲策以其伯兄卓如所書「太公哀啓」及湯覺頓「蔡松坡祭文」合裝一卷名曰「攢淚帖」求題

述哀家國忍重論，墨瀋猶新淚亦温。寧比廬陵阡表痛，略同河曲寓書言。固知信友方為孝，不獨因文得幸存。猶記項城稱帝事，已牽時難入私恩。

漫成一首寄區生得潛

挂柳殘蟬已殺鳴，乘秋鴻雁欲高徵。庭梧作響先飄葉，檐月初生漸滿城。秋事未闌惟種菊，民生無告尙佳兵。自知亂象兼時至，坐閲深宵句漫成。

己未九日

爛漫花光送晚秋，午餘寒蝶尙淹留。直知天意存荒徑，且遣霜威上薄裘。國事正冠吾孰語，重陽得酒世能休。古人此日登高感，不謂於今亦獨愁。

題銅官感舊圖

事往七十年，詠者亦千百。章侯信澹定，圖畫想遺迹。當時拯湘鄉，意為天下惜。豈知中興業，祗以功名易。事平亂未已，清柞乃再革。將才古所難，要在重潔白。衆人貴苟得，一士獨脈脈。以此坐沉淪，江山落空碧。過舟感舊處，世事不足責。

十一月初一夜重讀鄧秋門遺詩

八卷遺詩有陳迹，廿餘年來尙惻惻。故人骨冷西樵山，不憶京華久行客。開篇一序我少作，中有唱和郊與籍。當時國事已可哀，隱隱詩篇各相浩。自子之死我深居，讀書十載在山澤。豈知出游壯歲後，懶復治詩困行役。如今衰遲似枚子，江海販書較尤適。吁嗟成就皆莫期，究不若子臥窀穸。如今羨子絶年少，嘔心不讓李長吉。遺詩重讀輒三歎，子若生年亦發白。乃知詩事令人老，不死相看仍落魄。天寒高齋今夕心，書寄枚子江上宅。

梁節庵先生挽詩

世有君臣始見公，更於詩翰歎孤忠。爾來得句猶終悶，垂死傷心且未窮。直道不回天下變，南園思續百年風。南園詩社重開，先生有句云「詩事銷沉過百年」，時辛亥秋八月也。豈知還為今朝哭，無復相從喪亂中。

庚申

春暖

折枝疏竹緣墻活，濯榦孤桐閲歲青。漸換衣裘充薄著，少移花藥補前庭。閒中遂過句萌節，春事猶勤種樹經。坐想勝游終一往，隔林黃鳥語丁寧。

和魏齋同游江亭

經年不見江亭柳，一日含荑換景光。晚有好風將鳥至，坐惟新綠與天長。餘春尙去花時早，得句能無酒後傷。微我舍君更誰語，江亭今日似滄浪。

法源寺看丁香同魏齋秋湄

都門盛看花，丁香獨開早。法源古招提，今日罕人到。婆婆百數株，爛若紫與縞。斜陽照殿角，上覆翠松老。春穠草木茂，故物盡除掃。桃梨杏棠藥，後先各爭道。歲歲看花人，眷此須臾好。新綠未成陰，晚粟初似稻。堂壇佛久鐍，春事自草草。更訪雲麾碑，與君説天寶。寺有唐李北海書《雲麾將軍殘碑》，趙氏《金石錄》頗疑碑內「天寶元載」四字。

春盡前一日園榭中作

又負一春春欲闌，晚開紅藥亦將殘。成陰節候愆時雨，入夏風暄革舊寒。花後長蓮才寸寸，萍生與柳共漫漫。《禮記·月令》：「萍始生。」《疏》：「三月柳絮入水則化為萍。」眼前萬物關懷處，獨向鶯啼靜裏觀。

四月廿七日雨後作

久晴一雨頓生寒，在笥衣纔換夾單。欲出少留初困淖，於時何侯更滋蘭。榴花照眼將迎節，草樹連林未救乾。忽憶宣城江上句，重門深閉且盤桓。

贈魏齋并題其印集

炎風吹暍日，張席臥屋隅。息影欲少寧，為詩償子逋。十年廢百事，世亦忘吾徒。我詩子治石，子詣我不如。龍螭走大陸，綴以芝草腴。形窮義假借，星月相扶疏。刻畫金石姿，斧斧分鴻都。上窺三季遺，奇釋陳盤盂。工苦學尤絶，世士徒驚呼。完白與悲翁，謂可并軌驅。豈知乃排遣，雕蟲非壯夫。學養逾所造，子寧足區區。冰櫥富菱芡，園榭生荷蒲。觸熱子暫休，夏畦已乾枯。晚過塘柳陰，拍拍看羣鳧。

暑雨

鬱蒸變炎景，雨意含煩暄。初若霰著枝，須臾如傾盆。恆暘亦已病，蓄此非朝昏。梧桐翻旱葉，蘭蕙活微根。望久足慰懷，迎涼敞窗軒。中伏未及秋，於物猶殷繁。凍蠅遂斂翼，濕蟻隨流奔。鳥飛壓雲重，夕明知月昏。人事無兼遂，漠然惟寒温。

枯荷四疊韻

晚過荒園，池荷披謝殆盡，聞人言秋娘怛化丁沽已逾匝月，重念昔游對之成詠。

年來此地經行處，一日傷心獨晚歸。舊過橫塘終不渡，每聞清曲輒增欷。秋初已共黃淤老，花盡難禁白露晞。園事縱非能勿感，賸看涼柳自依依。

如今追憶年前事，疏雨城東春正歸。湖堧晚逢初寫照，菱歌纔罷更聞欷。不同萍泊隨波狎，自斂霜痕避日晞。祗是當時未零落，汀莎塘荇豈堪依。

黃菊已花紅柿熟，漸寒人不與秋歸。便成紫菂心心苦，坐感霜蓬累累欷。病信遠愁腴頓減，淚妝誰見粉初晞。風塵塞外能重遇，舊約惟吾悔未依。

憑誰更語秋消息，一意蒼涼有雁歸。往事江空如夢了，別來秋換至今欷。絲絲斷梗根猶屬，浥浥寒泉淚未晞。不似白鷗能自放，晚尋風葉暫相依。

十月南歸過北園茗柯置酒話舊留題一首

故園兵火七年間，夢裏常懸北郭山。壠墓欲依雲自遠，溪堂重過水猶潺。與言野叟疑非世，已倦林烏識始還。可奈栖栖復行役，暫憑樽酒慰時艱。

兼霞樓詩卷二

辛酉

元日得胡伯孝書作答

南歸尋復北來初，倦客栖遑入歲除。後屋漸生逾臘柳，西湖方報去年書。雪餘得暖多非料，世亂逢春百不如。可歎山陰諸大至，更無緘札到窮居。

雜詩

暖氣在海棠，幾日發春綠。桃梨亦含蕾，梧桐漸捎竹。微微蕙蘭根，鬱鬱董荷淥。感物歎景遲，憂生傷世速。緒風送餘雪，新陰待衆木。忽思鄉國寒，時已換春服。行雲久滯淫，國事有陵谷。壯歲既屢違，所憂極口腹。

中宵聞風聲，起視庭樹疏，覽彼木始榮，葉落不成墟。生才已曠世，涉變尤無餘。承塵留薄寒，內帷有殘爐。過時竟何用，況欲為橧居。出戶見明星，充絮飄長裾。猶能御羊裘，未可持換銖。芬芳盆中梅，椏杈窗下株。愛惜遂及彼，吾懷將何如。

上巳與敷庵登江亭憶與諸學子前年之游

元巳麗茲晨，微雨朝霽暖。鳴鶯動新綠，岸葦坼冰管。江亭二二子，夙昔游已遠。獨來豈不樂，惟子共休浣。臨流見毛發，薺若新蒲短。感此游意盡，返車過城堧。春服多麗人，佳時集芳苑。行行與子歸，喧靜忽爾晚。

題丁叔雅遺墨

憶從蛻庵所，一日挹風流。過我江上宅，維時清季秋。廿年忽已換，賸句僅能留。不與藏書盡，可懷持靜樓。

游天壽山明陵

行輿走犖确，遠樹藏蛟璃。森然石立仗，見茲長陵碑。淪桑雖亦速，園寢能生悲。頽檐落鼠子，蒼松低草蕤。永陵自恢張，碝石存圮基。懷哉望思陵，已矣王氣衰。諸陵制何如，詳誦昆山詩。陵衛樵忘歸，監馬犂行疲。帝王何足慕，春盡西陵枝。

崇效寺看牡丹同癭公

海棠已過丁香盡，毋負牡丹開匝旬。遞歲一過嘗及盛，惡讀去風無日不愁春。芳樽遲客僧忙煞，楸樹兼花地斬新。杜工部絶句：「楸樹馨香倚釣磯，斬新花蕊未應飛。」寺有楸樹，時亦花矣。未了長年今日事，韓昌黎《戲題牡丹》句云：「長年是事皆拋盡，今日欄邊眼暫明。」欄邊同是舊游人。

潘安素乞題其先德嶧琴學士西園涉趣圖

武林一再尋游處，獨有西園見寫真。地與古人爭世遠，亂經重葺視今頻。流風尙接同光後，雅集應惟海岳倫。詎讓斜川述先德，長公遺愛在湖濱。

園坐

楡柳陰森荷芰香，暑風回暝作吹涼。已占北候交中伏，易復先秋換一霜。惡飲孰知吾病渴，去人時見鳥歸忙。未能靜遣今宵意，隔坐聞歌兀自傷。

立秋

宣南積潦二尺強，暑雨為溽忽變涼。須臾晴景復陰曀，梧桐翻葉鳥宿梁。累月休假猶旁皇，南北多兵懷我鄉。一身不歸又秋至，跂彼織女日七襄。

逭熱和癭公敷庵

暑雨方晴潦已深，驕陽忽放世難任。樹陰當屋不齊瓦，蟬噪無風欲殺金。秋伏人言如虎渴，井寒吾意與泥沉。城南晚有尋幽地，祗為貪涼一動心。

雜詩

清初説理學，學故在遺逸。乾嘉盛考據，詞流亦輩出。隨波遂不反，道咸稍佞佛。世風雖數變，士行未全失。秋高木始落，水盡沙露骨。同光迄爾來，雅道直蕭瑟。孤鴻日南還，師門廿年闊。登高我何思，古人重髣髴。

黃菊未始華，梧桐尙成陰，遲霜寡秋色，夏蔭留鳴禽，譬彼絶續交，容我徘徊心。黃陳一已往，吾衰寧自今。能毋始今朝，更溯混陽尋。南山不在目，有酒誰共斟。

風雨忽然至，豈不念國亂。世材不天假，秋華復傷晚。原草日以黃，豐條頓成蔓。茱萸亦宿實，初辛不如蒜。天道至此窮，雖才我奚贊。嗣宗思親友，晤言愁自歎。何如左太衝，高步獨無悶。

題霜腴圖為朱疆村先生壽

黃菊有根性，歲換獨開晚。雖殘不去枝，自昔得霜健。此意語寫生，願勿作絢爛。歲歲望秋榮，一秋歲復換。歲換根不移，花開亦多恨。

雜詩

寶劍去條鞘，勇士不敢佩。高林委枝葉，衆鳥非所愛。論交結以利，於古始不背。管鮑財可共，王貢名俱泰。寧為歆示絶，修以質構害。飢獸不索羣，風蟬不成對。由來豈物異，何用多感喟。

爐火燼復燃，騰騰送冬夜。室空絮不温，況有無衣者。嚴風刮城頭，華燈照車下。貴人犯宵出，歡讌逮僕馬。道旁襤縷子，持劑不救餓。國帑內空虛，市易困刀貨。欺人盜賊行，竊國富者哿。人各不相恤，責亦在爾我。

滄海有回瀾，水風自相激。道喪世益下，陸陵見平溺。晚清曾左倫，振亡豈以德。舍利先氣誼，與事共休戚。數往論世儒，雖近那可得。凍雀依檐枝，汝亦爭格磔。

題胡生伯孝湖濱偕隱圖用元日韻

別來汝亦去西湖，相阻南歸又歲除。負戴已為今世恥，賃春曾似彼傭居。一官鞅掌知能免，諸子儒書日并疏。為我寄言每相憶，不須還問近何如。

歲暮以重值購上元朱述之緒曾所校《曹集考異》鈔本四册題其後

萬端零落苦為詩，不見陳王廿卷辭。宋陳直齋《書錄》《曹植集》二十卷尙存，至晁公武《讀書記》則僅存十卷，而古本不可復見矣。值重上元箋校本，寒無卒歲米鹽貲。催人絶業嗟何及，多難成篇我謂危。欲問如今解誰語，苕苕終有客兒知。

除夕

收盡狂心自去年，餘年甘亦附詩編。未花梅在盆中活，已敝裘施鞹外緣。春事柰桃看次第，歲朝樺燭語嬋娟。一寒足抵宵來雪，祗負書棚已萬錢。

壬戌

答癭公書意

傳疑將信日相尋，已盡枯荷四疊吟。還有酒邊題句在，廣陵從事更傷心。

送張孟劬

清明李花猶未開，綠荑著樹初粘苔。攀條送君條似枚。江南直北阻夢到，亂至優生輕別桮。

春前愁子日羸病，已過春期歲闌冷。往復言詩後應省。枝頭雀噪相向鳴，驛路回車駐光景。

似君有比龍為雲，韓孟往矣當賤貧。國子博士無典墳。為儒過勇亦戕性，且種春桑行海濱。

校梁節庵先生詩既畢追呈一首

一言恨晚見公詩，辛亥南園重開，公語某君云：「予識晦聞已晚。」丁巳野園看菊答節詩：「黃花多恨今方見」，猶昔日之言也。垂沒猶輕不世辭。公歿前數月，為書稱節詩，有類涪翁之稱後山云語。天下士慚施正字，草堂箋在説微之。笑譚況接衰微後，辛苦追尋寫付時。公詩失題一首有「應記石闌辛苦語，明明白白在中天。」自注云：「此節庵詩事，寫付越園表姪藏之。」今越園刊公遺詩，不負公矣。豈待書成始相告，亂亡無日殺青遲。

白沙先生書「心賀詩卷」為柯廷言尹陽江時祠宋太傅張世傑墓於赤坎作也秋枚十餘年前得於海上壬戌三月攜置北來以值歸之陳子援庵為志一詩於後

攘胡事則已，為國人難俟。曾城對夕烽，故山邈海汜。去茲越廿載，攬古與吾子。張皇首學術，慷慨及忠義。爛爛厓山雲，落落慈元記。世往足嗟傷，文垂亦綱紀。追尋亂微日，補拾缺亡理。豈惟心賀詩，所慕在紫水。金門桃始華，春林燕方壘。少逢忽雨晦，將離復鳴雉。會與時兼左，昔視今相詭。負販爾已勞，得舍情何自。殷勤語陳侯，先民重鄉里。

閏五月朔日雨中

先時渴暑忽成霖，窗下枯桐負帝心。一榻背暄仍膏潤，片雲將夢更蕭森。夏原長物乾能救，道不回車水益深。自有閉門終日事，起看微靄上高林。

園夜

雙虹跨曲池，疏花露回渚。柳陰月上光，水涼人坐語。避喧已不然，聞歌更何許。淒淒金縷曲，颯颯玉盤雨。哀音忍重聽，孤懷非昔似。

閏五月十八夜大雨中題壬寅試卷

陳言不意今重省，對此疑非我所為。感激論才舍文藝，艱難愛士見吾師。禮傷江夏虛徒步，淚墮秦風記有辭。一似暑窗風雨過，廿年前事十年悲。

折荷

折荷被水帶泥痕，俯仰令人不欲言。覽物便知風雨惡，到秋惟有菊松存。當前境在詩才就，四座人稀雀自喧。事業性功無一可，傷心斜照滿荒園。

中秋夜贈王秋媚時將別

明月照芳池，涼風轉飛藿。佳期易為別，人生暫相樂。歸山暮雲盡，在地庭梢落。如何望鄉心，復對欲行客。服賈爾自營，論交義不薄。念我寒無衣，語我舟在壑。誰能守夜半，昧者使昭若。翩翩雁南游，露下憐棲雀。

雜詩

東風雨與俱，西風雨不作。始秋遂改度，覽變未為錯。黃華晚逾靜，過蝶來相索。窮途力兩遇，衆木亦紛落。淹然沆瀣心，負此偏反若。

松柏張秋維，園館生夕陰。蔽虧尙未已，蕭颯無留禽。隨陽衆所樂，憩夏昔所任。徒聞蟋蟀鳴，仿佛楓樹林。入耳暫無慮，察物惟傷心。嗟民獨靡依，不聞發悲音。

秋蓬美枝葉，所惡在根本。隨風不知往，去地日已遠。熏人何蚩蚩，原草何菀菀。經營四方事，相與日牴踐。中林野火落，青青化為炭。亦自有根荄，糜滅已復蔓。

露下青玉凝，風動金支舞。梧桐葉微脫，庭階夜將曙。節士悲零落，達人觀歲序。消長理必繇，物亦莫能忤。雞鳴一何急，日出光易午。思治恐弗及，在暗恐弗寤。坐起披書讀，瀟瀟更聞雨。

朔風吹飛雁，南望天無極。明知寒已至，去此將安適。衡陽不可度，漳川寧可急。引領見雲中，關塞奔直北。湑湑赤棠道，采采首山側。秋高稻粱肥，胡不奮歸翼。羣飛奪孤往，何況棲水國。君子念亂離，欲行行未得。

季秋京北寒，吹雪入城闥。餘威劫晚花，飛埃障孤月。豈知城南農，束笋新迸發。我園樹亦奇，已著紫丁結。春物以秋榮，秋芳為時歇。事異李梅實，變甚菽霜殺。衋心警氣候，無畏謝明達。庶微倘可言，物生恐多札。

偶感

晚月遲遲坐久望，昨宵風露變新霜。人間一別真成缺，何待明朝始斷腸。

癸亥

北園

諷詩愛建安，守黑從苦縣。激揚慕俊及，文學謝商堰。人生不百年，羈旅將過半。南歸託獻歲，蘭皋邈時緬。春冰初泮渙，海水復澶漫。迦羅花始開，湘荷葉如卷。北園再過往，朋舊日游讌。故鄉直如此，創夷歲展轉。言治不保民，畜兵以滋亂。盜賊等丘山，風俗淫洛宛。芳尊詎能袚，白日忽已晚。先墳在咫尺，戒暴歎遐遠。時榮曷足留，黃鳥徒相勸。

三月十九日發廣州海上作

海上春寒千里雨，未忘炎瘴在南州。隔宵天氣隨人變，作舞蠻歌解客愁。曉日生雲如久暝，遠帆將鳥近旁洲。眼前豈有安民策，多謝羣山阻去舟。

安陵

安陵柳色帶斜暉，未盡春光戀客衣。早與牡丹成後約，載言羊石已重違。停車戒驛同離夜，有盜防行出近畿。祗為前途計安穩，看花遲我一朝歸。

園坐寄樹人廣州秋湄蘇州

初夏園林似早春，北來風物變兼旬。盡情花樹催紅藥，別日陂塘滿綠蘋。坐憶故鄉聞戰伐，愧無佳意答交親。方池久旱波猶活，了了殘冬見雪人。

五月十三夜寄冷殘索畫

月上雲回澹莫名，一池風柳颺荷聲。獨來直已從遺世，所遇何由恝忘情。林角飄燈光亂颭，草間盤蛤語交生。原知不是江南夜，寄與吾殘為寫成。

園夜

圓荷開盛夏，晚風襲炎暑。俯流欲就濕，薄夜不如曙。高路已張燈，平橋乃連諸。雹後花葉碎，光洞藻荇舞。魚冒吸空鮮，蚊渴作朝雨。不吝遲明涼，坐為此園苦。如何鳧鴨聲，喋喋池邊樹。

秋夕

初秋荷氣清，晚萼紅逾重。明月照綠房，修擎聚青汞。久坐至露深，結懷不成夢。宵長歲過半，鳥息枝猶動。傷哉望鄉人，見雲愁澒洞。

鮀江補句

荒山窮海欲何留，能令依依阻去舟。任是重逢已春暮，傷心鮀水不西流。

即景

預期好月忽生雲，負盡人間至夜分。得水蛙鳧聲頓歇，亂柯眠鳥獨呼羣。

題秋庭晨課圖為汪季辛

我亦人間失母人，秋庭題畫更酸辛。拒霜紅後花如昨，季辛自跋圖云：「年九歲，平旦必習字於中庭，母必臨視之，日以為常。秋晨蕭爽，木芙蓉娟娟作花，藤蘿蔓於壁上，距今三十年矣。」《山堂肆考》：木芙蓉一名拒霜。率野黃時草不春。經國四方成晚孝，為兒一日識天倫。固知錫類君能及，應念征夫各有親。

中秋夜懷秋湄

疏柳溪橋昔憑闌，去年月色獨來看。望鄉人更分南北，近水花才換燠寒。紅蓼欲遮蓮梗出，白雲方送雁聲酸。閒嘗日輒尋游地，此夜懷君到漏殘。

九月晦夜夢中得「江上梅花影」五字寤後續成一詩題陳師曾水墨蘭石

江上梅花影，天邊明月身。相看不攀折，何遽徹宵晨。惻惻寒初透，遼遼氣又春。獨深蘭蕙歎，長已爾時人。

甲子

甲子正月生朝寄秋湄

佳辰不飲負餘寒，獨醉猶能強自寬。生世本難逢甲子，晚年將待論新安。經時庭竹過冬活，憶裏江魚帶酒餐。友人饗以故鄉魚臘。不似去年今日客，練溪蘆笋上春盤。去年生朝在姑蘇游虎丘，晚赴秋湄召飲食春笋。

雨後園中報陳樹人廣州

歇雨隨雲歸，興游乘日斜。人絶喧林鳥，風過亂渚荷。熱甚天造涼，物樂園為家。水蟲出復沒，草樹覆更遮。時形各流見，心意徒紛拏。講習期已倦，知生微一涯。愴念故鄉事，奪殺無時無。書辭獨云樂，子語豈有他。懸燈照思顔，墻上生昔邪。

錄者按：奪殺無時無，出韻疑誤。

七夕

霖雨逾月霽，河漢懸宵分。芙蓉溢金塘，羅綺成錦雲。夏盡秋浸至，水深民墊昏。負軛有虛名，牽牛何足云。

七月十六夜園中偶成

匝月霪霖到夏殘，遂成秋漲泛河干。環畿萬鍤爭疏堰，舉國連兵甚旱乾。已敗渚荷傾潦落，漸疏園柏待霜寒。一年信有來春計，不補當前百可歎。

中秋

雲意深陰失月明，始知兵氣滿秋城。十年北客惟傷亂，雙析南街不斷聲。嬌女別期方細數，故園安問更無程。可憐萬里清輝夜，不見良時鼓樂生。

哭癭公

論詩疇昔本尋常，今日回頭輒可傷。十載郡齋相過地，數竿簷竹已成行。老逢國亂君先免，溘至秋分君逝日秋分。露更蒼。莫説平生康濟願，區區文字恐流亡。

唐天如妻挽詞

江海相違莫臨存，孰令吾友減悲酸。病中取冷知無及，歸後傷神豈待言。意盡紅蓮當變碧，化窮寒谷不回暄。祗憐兒女婆娑態，痛絶徵夫再出門。

十一月十四日園山懷唐天如

望遠登高一意淒，塞鴻南盡日銼西。蕩為天下蕭條氣，不辨風前格磔啼。獨往冒寒園寂寂，同游憶昨汝栖栖。於征何補傷亡歎，空使秋墳唱錦題。

歲暮示李滄萍

驪成有碣石，乃淪東海傍。惟彼原子思，學道病不行。君平何寂寞，身世皆相忘。讀易管渡遼，避世工東墻。貧卿委時命，伏生興流亡。持此不拔心，何問屯與康。數子守高義，千秋能頡頏。苕苕歲云暮，來日何堂堂。李生文學儒，學成不還鄉。臣朔獨苦飢，作賦追東方。亂世不右文，萬舞徒方將。吾衰逝不顧，惜汝年猶強。朱梅發綠苞，絶陰轉新陽。萬物蓋已除，生氣中亦藏。何意殘賊人，天降獨未央。

乙丑

胡夔文挽詩

夏餘共啜荈，秋盡猶依松。園林轉青陽，念子胡絶蹤。夙疾俺歲時，遇我言家訌。席荆每慨然，攜侍或逕從。累葛莫蔓樛，旨蓄不御冬。金盡似蘇季，禮闕非皋傭。速子實死繇，疲旅益病重。以子好詩書，既乃思雲風。著籍洪憲臣，事與劉叔同。知恥較彼賢，我為歌商頌。感茲傷子逝，論子使世恫。春溪長百草，野藏漸紫茸。寂寂子倘來，悠悠亦無窮。

題余越園畫

林泉闃絶畫中人，難遣燕南二月春。已盡梧桐欲稊柳，未能遮斷遠山顰。

四月二十五日西山會葬癭公

午雷飛雹助淒其，天與愁陰入地知。封樹得緣今日長，山花裁了一春期。詩名被冢傷心見，世業成丘達者悲。太息交情祗如此，送君臨穴最終時。

贈張鵬翹

落落張生意萬尋，三年未已學詩心。當知一藝猶餘事，何乃孤懷更付琴。自有弦歌能達性，為占亡亂獨求音。此情似汝應無盡，暫欲分攜思不任。

對月歸作

涼宵負汝去依依，低逐車燈獨自歸。清景背人渾不覺，二更園露滿單衣。

和貞壯中秋前一夕同過社園韻

今朝與子共明月，忽漫十年回首看。何止昨宵晴雨異，不勝華發雪霜盤。照人柏換秋來色，在水鳧休夢處寒。莫更團圞歎遙夜，一時圓缺且相安。

送諸貞壯南歸

晨雞告熹微，夜鐸響不敵。南街動役車，亂起在朝夕。十年子不來，去欲萬里息。梗修江浦駕，邅回漢皋驛。河冰宵始合，川樹綠猶積。栖栖天下事，皇皇行路客。風塵不共聚，湖山亂無極。閔予説詩書，欲歸失鄉國。老作幕府賓，願子盍家食。

今歸良足欣，殘賊阻於役。

丙寅

歲朝

水仙初作歲朝圖，不見車塵曲巷驅。祗為人情生感歎，放翁原不在屠蘇。

正月五日雪過北海

一冬無雪入春來，初日橫窓曙未開。?戶當階如見月，命車亭午始登臺。方方地坼難降蟄，藉藉冰層更作堆。天意可能回麥候，九城枯盡蓫牛蘈。

二月六日雪復過北海

便作江湖寂寂看，今朝北海見冰瀾。獨留隔歲愆時雪，滿落深蘆沒水灘。春尙造寒將易暖，樹初含綠豈勝殘。思量已是花朝近，一再遲歸為牡丹。癸亥正月南歸，癭公送別，與訂後期曰「牡丹開時重晤。」尋於三月杪北來，猶及見牡丹未殘也。故余安陵有句云「早與牡丹成後約」，實記斯言。今未歸又四年矣。今年牡丹恐復遲開。

清明後一日作

已催新綠過清明，作興東風驀地生。早落杏花成幾樹，不消鶗鴂再三鳴。

楡柳楂梨桃李梅，紫丁紅藥大櫰槐。羣鶯落得爭枝亂，國事如今盡可哀。

酬周印昆見贈之作兼慰其悼亡

不知老將至，遭亂始言詩。春歇荼?後，花飛萍藻遲。兵塵嗟散絮，風隙當哀辭。莫為增悲慨，將民訴子規。

五月二日雨中感懷

竹裹紅絲角黍香，舊風閭里説端陽。北來十載蕭條過，豈意今年更亂亡。

不持國紀日相殘，坐視民飢自愛官。一月旱雲三夜雨，等閒摧盡數花蘭。

侏濡不飽朔仍飢，殺奪當前正此時。庭樹野鴉驅宿鳥，幾何同不作流離。

張君孟劬。訊有南行計，王子秋湄。書來勸北廑。畢竟一身同越鳥，三年能了故宮文。

諸大貞壯。重逢鬢亦斑，結廬近水得長閒。因循便過榴花節，未必能尋湖上山。

半塘水戲珠江曲，兵事荒涼過十秋。爭利殺人南北一，老來吟歎海納樓。陳述叔。

北海月夜作寄懷黃元白西湖

月浮荷影了無塵，積暑初降雨氣新。盡日蕩舟忘士女，一波搖岸作瀾淪。衆中得樂成黃蘗，湖上思君騁白苹。莫謂東南能去亂，已聞行漲到江濱。

六月二十八夜雨中感事

亂雨敲窗落碧梧，更聞棲鳥夜涼呼。欲成一夢非容易，卻為醒時尙有吾。

七夕

苦憶秋宵舊日詩，如何懷抱異當時。不殊兒女燈前語，獨有悲歡老去知。乍雨乍風過此夜，一年一亂似佳期。人間尙作天河夢，盡向梨園曲裏窺。是夜各園皆演天河配一劇。

十九夜北海待月作

月遲人不待，林凈水初明。昨雨留雲氣，前舟輟櫂聲。方秋十九夜，有宿二三贏。《史記·天官書》曰：「禮、德、義、殺、刑盡失，而填星乃為之動搖。贏，為王不寧。其縮，有軍不復。其失次上二三宿曰贏。有主命不成，不乃大水失。失次下二三宿，曰縮。有後戚，其歲不復，不乃天裂若地動。獨喻傷時意，清光為我生。

社園茗坐

影落秋池陰，斜陽在高樹。荷根互偃仰，流光一朝暮。園草日以黃，游客不如故層雲出海子，重臺接城廡。謂北海。蕭條昨過往，林木長煙露。嬉游上京地，士女雖無度。自昔富庶邦，不謂變墟墓。轅駒困芻秣，君子逐雞鶩。孰知茶荈賤，已損饔饗數。嗟嗟葉下禽，飢無殘餌哺。

中秋夜與李子滄萍張子友鶴觀月社園憶去年中秋與諸貞壯黃元白同飲於此李張二子亦與焉貞壯元白後先南歸惟二子尙相從不去又朝來始得唐天如兵間書知其仍在人世傷亂懷遠一時交集張子為余援琴奏「搗衣之操」詩以寫之

不知北月同南月，可亦如人各一天。晚託後生餘客老，陸士衡《歎逝賦》曰「託末契於後生，餘將老而為客。」亂思來日歲連年。辭風別葉交相棄，謂貞壯。繞樹飛烏卻復前。謂天如。似此悲懷向誰説，更堪重聽搗衣篇。

瓊華島登高作

登高惟覺此身孤，佳日悲秋老不殊。落木明河雙闕下，黃花樽酒一時俱。驚心世變非前有，去亂游方已絶無。羣盜滿山催暝急，衰遲憂患共相驅。

簡俞伯歇

問訊俞齋秋後花，重陽一霎已堪嗟。佳時憔悴無人覺，祗有泉明借月華。

十一月初二雪夜歸作寄伯敭

醉歸今日得平安，便卸狐裘近火盤。一雪趣行卿獨急，九街嚴邏夜逾寒。燈前未至傷飢凍，道側猶聞有哭歎。晨過法部前街，路旁一婦兩雛哭聲甚哀。將意入詩庸足補，痛心全國付羣殘。

大雪中過社園遇黎季裴出示遲余詞句晚飲酒家賦答

廿年無此雪漫漫，深沒輪蹄上掩灘。入地暫令羣蟄息，倚天惟見萬松寒。晚來未盡僛僛意，獨往猶尋汲汲歡。得句豈期逢石帚，翠樽紅萼更盤桓。

歲暮吟

丙辰除夕，余為《歲暮吟》一篇，自述二十年前事，羅癭庵和之。今又十年矣，更為此篇以續前吟，惜不能起癭庵再和之耳。

朔風催雪天欲雨，秋娘老去丁沽路。不知聽歌人更老，題句癭庵已丘墓。亂從丁巳召強藩，徐泅連兵人天府。羣帥如羆復如虎，皖直奉洛繼以魯。黃河北來日相殺，矧復兵餉借索虜。禍連西北迄東南，地盡察綏放吳楚。嶺表勞師渡湘漢，勢成南北無沛羽。紛紛部曲人異謀，不各相殺則相覷。十州百姓死其下，民實何辜國焉柞。北客爾來十五年，戊壬我南止松滬。越庚及癸再言歸，嬌女已長弱妻嫗。先墓蕭蕭闕灑掃，深山林密盜無數。不敢言老望歸祭，曷反蒼顔對封樹。簡岸我師卅年別，展謁汾江親請語。人心風俗何以亂，不在政治與軍旅。始於邪説終暴行，世乃一亂亂無度。由癸溯今星四周，去鄉山川更修阻。坐觀羣兒戲北郭，一若雄雞戴金距。日以同類傷爪嘴，不如獵狗逐郊兔。我獨治詩遠思古，陳王阮公謝鮑句。上及樂府詩三百，發為文章用箋注。歲闌百事盡廢除，欲理性情與人與。可憐人共歎飢寒，羣兒又作魚龍舞。

丁卯

病起

病起已過三月三，客來初為説江南。一身何日生知死，用後漢向長語。衆亂相尋暴易貪。迤岸萬花盤馬隊，龍華三月挑花正盛。被兵羣友斷書函。愁腸欲與春俱去，歸路回頭更不堪。

春盡日過社園風霆未開丁香盛白簡湯定之

一塵黃不生丁香，似雪翻風風卻黃。日日好春風裏過，令人梅雨憶江鄉。

語與城西湯定之，園花吹盡柳絲絲。尋常別恨年年有，不是吳姬壓酒時。

五月初三日王靜安自沉頤和園昆明湖中畢命越五日余偕橋川子雍小平綏方出西郊訪其故居為詩弔之

掩淚猶過西郭村，朅來今日始知門。尋常蹊徑多汙瀆，賈誼《弔屈原文》曰：「

彼尋常之汙瀆兮，豈容吞舟之魚。」絶代湖山隱繚垣。名地得人相託死，哀禽銜木可償怨。左太衝《魏都賦》：「羽氏羽氏精衛，銜木償怨。」徒聞樸學悲君者，獨有綱常不敢言。

六月二十二日雨中寄余越園津沽

暑雨軒窗盡夕陰，別懷初寫重沉吟。相望咫尺津沽路，一日南東江海心。人樂有歸成隱去，《詩·考槃》毛傳曰：「考，成也。槃，樂也。」朱子《集傳》謂成其隱處之室。顧虞東曰：「世固有隱而弗成者。」越園有隱處之室，吾愧弗如。亂生如夏與秋尋。庭烏豈為飄風止，向母依巢白昔深。

立秋日園坐得句欲持贈某君未果姑存吾詩

囗君有書未暇讀，乃復奔走豪率間。廿年交誼我不道，異日相求嗟莫還。集林暝雀朝飛失，出水秋根壁立閒。蹤迹各殊老俱至，可憐衰草滿江山。

秋至

畏暑望秋轉，秋來日苦短。堆几齊山書，不見如今亂。

酬周印昆

夜分見窗月，已斜西山巔。故人著夢處，來札在燈前。曉氣園花入，歸期江水愆。行當與君別，不是論詩年。

越園為天如作畫屬題

高竹無鄰遮老樹，殘枝何地著飛鴉。人才零落吾衰甚，題畫今朝亦歎嗟。

中秋夜聽張友鶴鄭穎孫彈琴

日昃消陰翳，暝靄催林烏。秋帝解人清，慰我以望舒。張筵契絲桐，樂酒傾桮壺。鄭子奏高山，張生和于于。清風響林樾，高步壇壝虛。夜半逍遙游，江上生明珠。連舟雜賓飲，狎坐皆麗姝。左顧河岸南，右眺城樓隅。皎皎天與水，嘈嘈笙若竽。燈闌出瓴甋，沙白橫煙墟。柔妻粉黛光，款款臨前除。稚女斗紅綾，團團得雙魚。黃園集儔侶，明塘長孤蒲。陳洵苦為詩，露立鷺兩趺。賞心情所極，即景境亦娛。浦江辟樓扃，欄檻與海俱。潘子忽過從，鄧君持軒車。飛龍蹴波浪，落雁沉江湖。朱顔發越艷，淥酒歌吳趨。廿年今夕情，若或先後殊。歡懷忽以覺，一事無復餘。俯仰池上柏，滅沒洲中鳧。疏星漸隱約，來朋空歸軟。嶺東望不極，江南哀具區。

十六夜獨坐社園對月

人語燈光靜曲廊，坐憐月減一分強。層陰片葉梧初落，不是聞聲不斷腸。

詠史

論學疑植黨，著書或謗誹。陸宣校醫方，程子卻講藝。匪惟保厥身，正以善養氣。痛趙尙箋騷，蒙僞乃注契。紫陽心更苦，矧復傷五季。強蕘叔曰：「黃叔度處東漢之季，隤然不自表襮。郭林宗不為極言覈論，故得免黨錮之禍。管幼安避地遼東，與人惟論經義，不及時事。故公孫度安其賢。三君子可謂危行言遜矣，然猶未為極難也。若乃師弟講授，便謂植黨；説經論道，亦疑誹謗。於是程子止學者使無及門，則并不敢授弟子矣。陸宣公手校醫方，朱子注《參同契》，則并不敢著書矣。」又曰：「朱子聞趙忠定死，注《離騷》以寄悲憤。及僞學之禁益急，遂注《參同契》，蓋陸宣公手校醫方之意。胡敬齋謂朱子注《參同契》引人入異端，未涼朱子之苦心也。」人倫苟不絶，天意必有寄。方冬木盡脫，生機蓋下被。亂世重吾儒，義長在天地。哀哉二劉子，凍餒死無畏。羣盜已蜂起，谷食日踊貴。妻子相去遠，教授廢陳肄。刑不威小人，禮不正在位。虛有建學名，而無弘道計。方領矩步倫，展轉溝壑斃。後進失師承，攘寇入不義。傷哉魏玄成，著論為流涕。《隋書·儒林傳》：「劉焯字士元，劉炫字光伯，博學精通，數百年無出其右。於時羣盜蜂起，谷食踊貴，經籍道息，教授不行。炫與妻子相去百里，聲間斷絶。後為賊所得，復為長吏所不納，夜冰寒凍餒而死。」魏玄成論之曰：「子夏有言，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天之所與者聰明，所不與者貴仕。上聖猶且不免，焯、炫其如命何。」又曰：「時外事四夷戎馬不息，師徒怠散，羣盜蜂起，禮義不足以防君子，刑罰不足以威小人。人有建學之名，而無弘道之實。方領矩步之徒，亦多轉死溝壑。凡有經籍，自此皆湮沒於煨塵矣。遂使後進之土，不復聞詩書之言。皆懷攘寇之心，相與陷於不義。」

王畿制既紊，大都乃偶國。鄉遂變軌里，都鄙亂阡陌。周衰，大都偶國王畿之制紊。連鄉軌里之法行，鄉遂之制紊。嬴秦阡陌，豪強兼併，都鄙一同之制亦紊。均人失所掌，平土惡可得。元魏詔均田，自上之指給。男婦逮奴婢，田受各有級。元魏太和間下詔均給天下民田，男夫十五以上受露田四十畝，婦人二十畝，奴婢依良丁，牛一頭，受田三十畝。擾民恩不周，制地已無術。元稹畫作圖，周主所歎惜。吏民詔先習，一歲行不及。周世宗覽元稹《均田圖》慨然歎曰：「此致治之本也。」乃詔頒其圖法，使吏民先習知之，期以一歲大均天下之田，事末及行而殂。視魏倘設施，五十或笑百。宣和乃置局，投牒任誣白。私田指天荒，主者反租役。魯山闔縣田，盡括不留隙。宋宣和中，李彥置局汝州，凡民間美田，使他人投牒告陳，指為天荒。魯山闔縣盡括為公田，焚民故券，使田主輸租，訴者輒加威刑。公田既無二稅，轉運使亦不為奏除，悉均之他州。王沫言：天下田稅不均，請用郭咨、孫琳千步開方法，頒州縣以均其稅，則不事均地而事均稅矣。奪良以入公，奪公復有賊。均地不可行，均稅濟其塞。郭咨孫琳方，救敝出末策。美名固可慕，實施竟何益。天下方騷然，廢書三太息。

九日游萬生園坐幽風堂作

荷枯菊晚柳芸黃，坐負佳時守此堂。西上一樓凌磴道，旁羅萬樹對回塘。曾波已止猶歎逝，去歲九日同俞伯揚登瓊華島作詩，今歲登高，伯揚已歿數月矣。四海無歸可望鄉。意與水禽秋浴淡，不憑高處過重陽。

題篝燈紡讀圖

我生十月孤，廿六母見背。與君生略同，披圖淚先墜。八歲我受書，夜窗燭如晦。我讀輒不忘，母命再促睡。程課樂有餘，縱性笞不貸。孤兒今日身，母心當日碎。以君孤苦年，視我尤蓰倍。君能體母心，母勞乃汝愛。温嚴皆母恩，恩狀豈可繪。兒兮手中編，母兮機上淚。蕭蕭城北廬，風木作青黛。

周印昆湘潭老屋有柏棗胡桃木芙蓉數事曾屬陳師曾為繪老屋花木圖屬題

翠虯萬樹遮壇壝，紅玉千盤上御街。秋後拒霜寒不落，禁中逃羯語猶諧。眼前風物何曾羨，坐憶湖湘舊寓齋。同數京華閒歲月，老來鄉國可堪懷。

雪朝方讀書姬人來告鄰樹鳥盡集吾庭因物類之感而作是詩

雀噪階前桐樹枝，為渠一雪療朝飢。欲晴天意隨人快，歇午書聲悠汝嬉。寒語不妨相婉孌，春心疇與共差池。野棲從食多經見，豈是尋常婦孺知。

冬至

風吹薄日去，雪作同雲高。罷飲酬佳節，懷歸賦遠勞。慘顔天照海，長焰夜窮膏。可記經冬事，箋詩次董逃。

盆菊才添買，花傭出窖遲。萬錢梅有價，千戶橘初垂。意與時芳迕，寒教晚葉披。適來殘市後，是日隆福寺花市。將汝上青瓷。

國事同兒戲，無人與笑談。今朝歌者技，一輩大官慚。才絶青衣賦，情兼白杏憨。梅婉華夜演「俊襲人」一劇。日聞坊院樂，真是客宣南。

隔歲消寒約，尋常事亦乖。覆樽難滴酒，入市欲抽釵。氣盡阻當復，天空化許排。奈何良夜醉，猶不忘俞齋。去歲冬至日過伯敭晚飲。

十二月四日雪中作鄉書，既而得句

尊華臘後幾寸雪，東海雪高一丈餘。報章載：「日本奧羽東北、北海道西海岸一帶，自夏歷十二月朔，連三日大雪未止，積雪達一丈三尺。」天試畸寒畸暖手，我勞問亂問年書。栖栖殿爵層俱沒，奕奕鄰柯斲不如。説是老夫檐底見，豈知平陸盡丘墟。

過社園溜冰場

雪意莊嚴萬瓦黃，嬉冰士女斗明妝。壝壇偃蹇殘餘柏，作援張樊共一場。

雪後問訊張鵬翹

雪巷幾時掃，有無門外人。梅花在何處，流水獨非塵。日晚汝安往，歲寒誰更親。素琴應凍折，曾否覺清貧。

當公無渡河

義利不知辨，所得皆害名。衆鳥隨孔鸞，豈不以其靈。而從野雀棲，無巢誰所令。握鳣口以喜，見蛇忘其形。趙女不擇少，蝦?不擇清。遂令弋魚人，署及濁海鯨。罟鯨網亦折，弋魚船亦傾。

再題周印昆老屋花木圖

真使靈均憶舊鄉，也勝杜子院花堂。心隨江水東南去，詩有春城草木傷。歷歷池蓮紅碧白，垂垂盤橘綠青黃。可冷同是無歸客，歲晚題圖悲未央。

除夜答賓虹寄畫

千方思慰我，繪事乃其餘。世薄知貧友，民窮趣夜除。一寒多贈問，留歲為裁書。未與年俱改，春燈亦不如。

戊辰

元夜得閔孫奭赴為詩哭之

風雪催元夜，先成哭汝詩。春燈寒不焰，賢輩晚難期。體弱功多廢，親勞語亦悲。歲闌相過説，今日付哀辭。

社園與林宰平話別

遠瀑峰高近可聞，嶄嶄湖上有林君。詩懷欲靜忘清濁，世眼無明及泯棼。束草低根留性在，寸荑寒柳帶春分。人生難別花時節，惜此須臾盡夕雲。

梁卓如屬題余越園畫山水册時越園方自衢嚴北來

莫便逢人寫好山，扁舟纔過富春還。游吳不共梁鴻賦，可惜芳時二月間。

為王立生題定之山水册

遠岫疏林澹有無，回溪密樹又紛敷。令人惆悵宮墻外，立生居屋後，臨宮墻外湖。不寫欄邊水半湖。

大連灣留別胡子晉

渡遼無地託身難，慚愧生平慕幼安。強為故人回別淚，眼中滄海有停瀾。

三月十七日登粤秀山

去鄉廿載闕登臨，未盡紅棉此日心。紅棉草堂在鎮海樓側，已夷為山路。同游王亦鶴丈云猶有數樹未盡拔去。文教滅亡何有地，江山蕪亂又成林。馬行石榜三君篆，三君祀虞仲翔、韓昌黎、蘇東坡，祠址已廢，祠篆石榜平置路傍，行人踐踏。鳥囀蒼崖百步陰。祠地旁百步石今猶存。猶許老夫來弔望，舊蹤無意更追尋。

題方正學溪喻遺文原稿為馬武仲

大忠先信友，吾復見先生。不為文皇地，寧知靖難兵。區區遺墨在，落落喻溪清。自有人間事，宜留此正聲。

游荔枝灣

東去珠江水復西，江波無改水西堤。畫船士女親操揖，晚粥魚蝦細斷齏。出樹亂禽忘雨後，到篷殘日與橋齊。重來三月灣頭路，蔽海遮天綠尙低。

九日沙河登高

絶田一徑夾修禾，積綠連林出澗阿。歷歷岡原無改景，苕苕沙路久遷河。山圍封樹行楸地，日在衰楊野雀窠。引領墓門腰腳健，登高吾敢謝蹉跎。

鼎湖飛水潭同林宰平明日宰平北返

魚網挂高崖，密疏可盈尺。忽爾修罟垂，千魚落籍籍。飛絲一翕張，秋山狹闊白。俯作龍在潭，旁起虎蹲石。落日碎丸丸，蒼藤戰格格。長流凈翠玉，噴沫濕玄翮。不待尋聲來，登山所莫逆。經行游士眼，若視尋常迹。雖陟磴百盤，未奪嶺一席。鼎湖不難到，良朋乃易隔。寒光斂歸樹，佇立留過客。

送王秋湄

南禽代馬各依依，豈謂歸鄉客又歸。少為井閭談往劫，再沽魚蟹試初肥。冬來不減方秋味，江合無如一鳥飛。祗此去留還莫共，有人能説不相違。

官廊梅花

丹葉黃英已後時，廿年歸客到冬知。尋常不見衙齋雪，多負梅花似雪枝。

送劉栽甫去官之申江

古有飢驅樂去官，人生得性孰云難。西湖江國元無異，夜雪梅花一以寒。衆裏偶然隨墮落，萬方何處告平安。我懷莫遣家鄉計，苦欲從君黃浦灘。

答周印昆月夜見懷一首

月夜吟君月夜詩，一時相望月光移。二三寒絶詩中語，不是平生不與知。

己巳

生朝過陳述叔同登茶樓作

為放春寒過生日，故遲花事見天心。妻兒久已忘吾降，親舊何須借酒深。樓外白雲空憶母，東山寓樓望白雲山，隱隱見燕崗先母墓。山中黃獨似聞吟。此懷得語陳居士，坐展茶棚向夕陰。

哭潘致中

氣奪今朝得赴時，未違旬日尙論詩。出生入死元無間，富不如貧可勿疑。行若尋常非世有，灑然語笑至今悲。獨因人重遺傳畫，題記春來絶筆辭。

二月十四日東山寓樓

坐覺春陰轉北風，換晴將雨去何從。栖遲一閣山相對，眇窱兩沙江更空。樓居望見大沙二沙尾。原野澤微纔點綠，嶺雲朝霧不成虹。桔槔許有回天力，百畝荒畦在屋東。

壕鏡寄廣州羅原覺

山翠當門且卜居，一年塵事了無餘，意多始覺泉明晚，迹近能令務觀疏。鄰樹鳥鳴同止止，海波鷗沒不徐徐。眼前物我俱難得，回首鄉邦獨累歔。

客居

三面山橫百畝塍，夏苗無雨長鬅鬙。行雲暫作須臾陰，海氣將成次第層。近水樹榮招去榜，上街魚美出嚴罾。客廚尙有烹鮮計，不及鄉風豉土鯪。

楊少勤胡蔭蓀兩生過謁寓樓別後寄

海角同攜犯雨尋，叩門驚起已宵深。遲明會見山相對，入夢方持日就沉。風轉樹間留去葉，灰成燭後盡餘心。老懷不為英年語，地動天回力倘任。

端陽

羣烏不渡海，況復競舟人。投粽虛魚鱉，抽蒲榜里鄰。長沙始能弔，異地更無親。風起江湖遠，南灣一望津。

澳居雜詩

倚欄樹不到檐庭，白日初黃月淡青。樓外是山山後海，人生難得此居停。

一灣水弱不流花，寂寂連山長草芽。五月海風多帶雨，亂帆隨雨過前沙。

濕草低田旱亦枯，海洲誰謂水都無。憬然中谷三章後，不是憂深獨老夫。

巢鳥因風落短檐，屢回頭處語詹詹。此情祗有卿能識，雨後闌干不上簾。

淘河洿澤日啁啁，豈有飛魚更可求。三十六鱗初上水，卻無人釣馬留洲。澳門島名。

雨

雨帶朝墩風又催，井泉枯竭未能回。海扶山氣行行去，鴨上枝陰脈脈哀。湩擾羊羣時亦鬥，鄰居畜羊，取湩羊忽馴忽鬥。書隨魚販日還來。地窮不負人求給，船載松江水一桮。客書來言，香港水荒，遠自上海載水濟民食。

送客東南樓月中

山月出海白，晚雨收玄冥。登樓望故國，送客揚歸舲。中宵發南灣，平旦過新汀。水行不逾宿，心遠當逃溟。栖栖雲間鶴，苕苕風後萍。浩浩波上鷗，寥寥欄外星。攬據思故好，攜手傷軒軿。為言異方客，來此得安寧。

十五夜無月

夜夜重陰世莫窺，今宵無月始驚奇。浮雲落與人爭渡，漁火明如海有涯。萬象至今仍彷彿，衆山才隱復參差。高樓不待張燈坐，天末波光白上眉。

南灣觀朝雨

暫輟書聲對遠山，平生好景不多閒。天逢一雨欣欣樂，海納羣峰故故彎。得水鵜鶘逾斗大，浸田稂莠與人頑。繁憂卻在治詩日，又見朝陽轉北灣。

大雨登樓作

滄海無端飛上天，水浮山欲起中懸。大魚出樹時高下，渴馬收江直萬千。濕翼葱鶖窮鱓所，涉波駭豕在人前。雷風不礙登高目，祗有滔滔是逝川。

殘月

殘月窺窗獨起望，近山樓火澹無光。欲留睡眼看朝日，卻怪晨雞上女桑。天際烏巢先地白，海邊魚薄有星黃。人生最為初陽樂，不解詩人兀更傷。

桑柔

卒讀桑柔十六章，廢書三日尙彷徨。驚心事事無今占，貪亂人人有肺腸。吾亦作歌哀不及，國猶靡止去何鄉。始知騷賦追三百，輕舉游仙乃變常。

和吳玉臣先生己巳周甲詩

懷音何至望飛鴞，知是先生意獨饒。翩彼不如誰則覺，樂思難老世乎遙。宮庭籩豆俱殘廢，芹藻鸞旂想敬昭。修教可期人愛健，先生詩云：「下車修教誰千古。」願留胡考問前朝。

客樓月下贈別馬武仲

滄海能來間遠人，蔑資凡伯語酸辛。一言見義君於我，有月瞻天斗與辰。鄰耳蜩螗如沸地，客心鴻雁失羣身。樓臺百尺相扶影，祗惜泉明未答神。

中秋夜與小平綏方橋川子雍同飲社園作

對月深知天地恩，時議廢舊日令節，綏方云：「今夜方是紀念造化。」物光人意大無垠。因緣哀樂相隨發，慰藉辛勤一少敦。問俗正虞成毁世，舉桮難得共名園。客懷未恝思前歲，不許詩長更覆翻。

挽胡子晉

海波真見有停瀾，去歲《大連灣別君）詩：「強為故人回別淚，眼中滄海有停瀾。」竟成詩讖矣。送別灣頭語未闌。解識分舟為永訣，早應回路更來看。歲時一過能如故，安樂相逢不改寒。無復大壺烹熱酒，雪宵譚謔共忘餐。

寄越園

勞生竟閥修書暇，不向西湖間起居。飛鳥翠條俱寂寞，了無恩怨入冬餘。

同雲

同雲作雪先回暖，北候尋常不足奇。歎息鄰家方辦火，淒涼人語便為詩。徒令翠羽梅花笑，坐失枯桑海水知。我欲忘懷忘未得，親交南望故傷離。

憶官廨梅花

正為無知絶可憐，廢垣荒廨近河邊。到門立馬須臾看，憶得梅花似去年。

東閣即事

落下休言歷，履端吾課閒。西山晨暫闊，東閣午猶關。風裏那成雪，梅邊好近餐。春游欲何處，無語對樊蠻。

庚午

元宵

兵火殘民賤摘蔬，海翻雲涌乃魚魚。萬人遮道看花日，百郡迎年祀竈書。雖未太平猶足樂，敢違同欲況其餘。月明天下張燈節，今夜城南走鈿車。

秋湄北來視予四月六日社園置酒賞牡丹作

風力初低雨意輕，為花何愛一春晴。回陰莫展丁香結，廢閏難催芍藥生。塵土牡丹黃上額，殿臺楊柳碧連城。眼前草木憂歡狀，與汝盱衡説舊京。

絶句

黃眉燕子白兩腳，黑頭楊柳青數枝。欲使羣蟲無翠羽，日燃爆竹坐彈棋。

初聞蟬聲

樓對高枝失地陰，欲然蟬翼鼓微吟。暑中休沐閒閒意，天際飛鳴泯泯心。勞苦可曾知有雪，反歸吾已戒聞琴。繁弦聒耳無從息，更曳殘聲人夜深。

曼殊遺畫一老僧背夕陽掃落葉三十年前同寓江樓寫以詒予者題語屬秋枚代書云寒風蕭瑟落葉打肩居士命畫作此質之居士得無有夕陽無限好之感邪夏日展觀黯然題句

亡友殘縑三十年，西泠宿草日芊芊。掃除未了殘陽葉，依舊江樓負手前。

飛燕

袖手風林看燕歸，傾巢未定故依依。將歌猛虎安從息，好戒生烏不住飛。國紀一城空絶代，連波雙海祗通微。斜陽更為紅顏戀，不換華燈照舞衣。

新月

向圓新月一彎開，可奈人生老莫回。鬱勃瓶花能亂性，手焚香麝看成灰。

西樓

晨炊殘月挂西樓，樹頂朝陽綠尙稠。短短秋風才領略，困人煩暑又淹留。

題漢豐戴君厚記吳孝女事遺墨

天下非人倫，罪始孔文舉。譬親若缶器，寄盛乃子女。邪説至今大，家國滅何詎。漢豐戴君厚，為文不步禰。記孝吳女愚，愚獨解殉父。饑饉活餘人，父可不肖死。此之謂智識，禽獸塞寰宇。披君遺文讀，使我更傷古。

北海子月下

明月何曾喻此情，人間俯仰覺情生。秋來養菊殷勤意，不及湖荷憶昨行。

中秋夜獨游北海對月作

餘意翩翻與月生，月明誰解是宵明。天人消息今成阻，弦望安排化未更。湖艇張歌寥落見，宮鴉離樹再三鳴。悲懷不為思鄉動，況有微雲繼倚聲。

燕南重九後一日雪

燕薊初無重九雪，推窗涼見白皚皚。半黃苑柳添冰縷，一色霜蹄起玉灰。瑋異今晨當自美，涅寧餘黝看輕回。回頭昨日搏前菊，真讓梅花頃刻開。

讀周印昆夕紅樓詩題贈

還同九僧句，不是四靈詩。契契陰何面，崚崚仝島眉。客兒多妙解，皇甫茂叔豈難辭。莫詘隱侯論，君看杜拾遺。

送唐天如南歸

亂中來見豈尋常，對語經旬別更傷。莫作杜陵歸蜀計，本無人識洗花堂。

閒中

砭訂愚頑已啓爭，導囂惟恐在賢明。閒中為下伊川解，一念於人絶不輕。《伊能淵源錄》云：「橫渠嘗於學堂雙牖，左書砭愚，右書訂頑。伊川先生曰『是啓爭端』，改曰東銘、西銘。」

十二月十七夜明日立春

餘臘回春未解寒，嚴更初為汝花寬。賸梅數閏開還勒，舊雪除冬落愈殘。凍巷萬家爐火絶，廢城三苑海波干。明朝羣稚嬉冰樂，倚賴東風不做難。

辛未

過三海

海水翻飛凝作冰，春融魚鱉欲騫騰。已乾蘆甲猶穿渚，得地苔磯可結罾。松臥任憑縷蟻穴，鳥棲疑與鳳凰朋。樓臺五色迷余目，何況風鳶決鷂鷹。

澌冰

一冬曾未上瀛臺，才見春暘凍又開。流水是冰澌既盡，昨宵猶為聽冰來。

無題和張孟劬韻

三年臣里許鄰東，度度窺墻隔幾重。徒結中衣雙絹白，可期滄海一桑紅。高唐暮雨雲初出，洛水微波佩豈通。祗有無生能贈我，芳華虛自籍春風。

雜詩

眼底鶯花歷亂時，不分紅紫與黃鸝。餘年心力俱拋盡，日聽金鈴度柘枝。

一雨山雲緩緩歸，西峰樓外隱依微。回頭欲睇丁沽水，不見東流挂落暉。

孤吟真愧夏蟲鳴，相躍相從共死生。惟有傷心無與訴，未寒良夜一蟬清。

舊時人影記周遮，步屧回廊日又斜。一鏡照天仍覆地，眼中何處有蓮花。《康僧會大安般守意經》序云：「淫邪污心，猶鏡處泥穢垢污焉。偃以照天，覆以臨土。雖有天地之大，靡一夫而能睹。所以然者，由其垢濁，衆垢污全，有逾彼鏡矣。」

了無大地月長明，圓缺何從滅又生。玉兔銀蟾勞想象，任人惟有可名名。

捐情老始學忘情，不謂林花雨後生。黃蝶晚陽盤草地，片時閒立便多情。

溷絮

因詩盤意老猶能，著意牽腸弱不勝。溷絮恐無萍可化，溝冰重為水相凌。題巾語欲無言答，去駱情隨一旦增。強似南來姜石帚，尙攜紅袖過松陵。

守意

未能守意況治情，祗為人間有此生。眼見白蓮沾濁露，出淤不染乃蓮之性，而入淤即染其生使之然也。猶人性本凈，入世則難凈矣。心哀明月轉周瀛。月沒而復出，亦似人之死而復生。此輪回之象，未能證阿羅漢果也。名山尙富金銀氣，謂仙道。環堵猶聞雅頌聲。謂儒。自笑平時憂樂大，至今才是百無成。

南樓月下

孤月曾圓長是缺，南樓博得夜深眠。涼枝謝暑招風露，別閣當窗隔帝天。一室晝明元不望，九州溟浸忽垂憐。愁歡亦祗須臾事，闌外三星見日先。

書憤

諫慨秦風對策言，襄陽揮淚我銜恩。眼中三十年來事，又見蝦夷入國門。

過陳不式為無人，誰解尼山語痛辛。老去此憂無可寄，不從今日始傷神。

八月十四夜月下

地形用《淮南子》。纖似一塵微，影落銀蟾有萬幾。過去古愁從作缺，晚來邊火霎成圍。秋蟲趣織人逾懶，病羽摧頽婦退飛。入戶且添盤燭聽，夜深紅淚照羅幃。

重關篇

重關盡撤女樂羅，飛仙舞姬紛盤婆。萬夫辟易佳人歌，明烽警羽疾騎馱。綠江已失逾金河，銅符合虎趣偃戈。柳邊龍塞委刹那，昆湖瓊島無曾波。洪都反緤趨尊華，長筵列炬明刀鞾。死綏報國騰妖娥，控大思正相唯阿。江漢淮黃無稼禾，炎

火千里蜒蝮蛇。白山黑水飛蒼鵝，路嚴僕甲猶斜柯。

西原

西原風燥日平馳，暫慰孤寒忘凍飢。作暖秋陽方病卉，放閒田父許依籬。霜前白雁歸成陣，雨後黃花粲在枝。俯仰物情誰始覺，爾牛無族草離離。

十月五夜作

危城昏語夜堂堂，輟講程門有去方。不惜此身亡亂際，北風猶説第三章。

寄越園

北地花為風雪欺，令人感歎向陽枝。盆梅未有凌寒格，恐負西湖處士詩。

壬申

社園作答張孟劬

已發山桃接杏花，柳青梨白藥初芽。與人天未虛風信，向夏春還沃地麻。謀國衆殘誰不愧，題詩一老祗增嗟。行吟自遠堯邊路，淺草低闌盡狹斜。

小極後春盡

未殊為客是春歸，數日東風柳亂飛。行藥出門方過雨，看花成淚欲沾衣。都人勸樂兵何有，園鳥分來昨又非。不似江南鳴鴂早，燕丘蟲戶始披闈。

哭諸貞壯

段無赴告病無書，流梯生平痛有餘。未盡話言難再共，百千詩稿更何如。

五月十六日作

國亡身老甚須臾，樓外風來雨打湖。湖水荷花三百頃，萬魚齊泣過河枯。

殘蟬

不向遼東著樹鳴，遼東無蟬。熊南秋老盡哀聲。及天別鶴吁長歎，入塞飢鴻指故城。如夢大人猶發喫，其亡一國共無生。等閒又似題詩客，戛戛裁箋寫斷情。

我詩

亡國哀音怨有思，我詩如此殆天為。欲窮世事傳他日,難寫民間盡短詩。習苦蓼蟲惟不徙,食肥蘆雁得無危。傷心群賊言經國,孰謂詩能見我悲。

錄者按：此詩不載於《講義》，據《原本》補。

癸酉

二月七日雪

已成春雪不成寒，曷救冬暘土暵乾。遇閏直令花再勒，出關誰與柳同殫。歸馱萬騎翻紅草，舊水無垠沒錦湍。回佇小樓傷遠目，西山如淚落漫漫。

寒食晚飯聊園為譚篆青題聊園填詞圖

看花倏過廿年期，珍重今年北客詩。咫尺關山成絶國，清明楊柳似平時。聊園舊主腸空斷，寒食春城酒莫悲。容易野塘花落盡，明朝還續稼軒詞。

七月十五夜月初上

不緣黃日奪清輝，綠凈林梢雨意微。雲解天容青作黝，葉翻禽影住還飛。虛名箕斗看雙照，破國河山攬一圍。猶向點塵爭失得，朱顔明燭使人歸。

戊辰在廣州歲暮有懷定之詩僅成三句未寄逾年重客舊都與定之再聚又四年癸酉春定之南歸旅滬別既數月歲復云徂檢前稿續成末句寄之

生涯何處始為涯，墨已成冰筆似葭。莫寫江山投客買，更量江雪寫梅花。

北風

北風吹春挾飛沙，打窗散几響齒牙。氣呵萬夫奪四塞，日光白纈黃生花。婆娑老子坐痛衋，庭竹深苞鳥斂翼。獨有桃根動宕中，舒條破蕾無南北。可憐鴻雁聲更悲，度關入塞草不肥。春來逃命無處所，曷問秋寒倘得歸。

丁香花下

戴石連崗幾樹花，年年來此啜春茶。園丁換盡無人識，釅潑青巌翦翦芽。

錄者按：此首并以下不載於《講義》，據《原本》補。

立夏後一日雨中遲秋湄看花之約未至

暗雨飄香落萬家，小樓心遠似奔車。寇來草木爭先後，《禮記·月令》：「仲春行秋令，則寒氣總至，寇戎來征。」春在陰晴去咄嗟。一夜澤蒲吹作絮，半天蜺茀看成霞。丈夫老矣情何限，千里秋齋秋湄齋名。約為花。

過故宮太平花已殘

乘興還來杜拾遺，春殘回首放翁詩。他生據亂無先後，開過平花我到時。

題俞伯敭詩集

珍重俞齋數卷詩，十年為序到今遲。光陰宿草傷心過，編校殘箋故友知。伯敭歿後，其子寫定其詩乞為序，久而未報，近聞有友為之編校付刻，予可不作序矣。付與卷葹吾獨媿，意憐蕉顇語曾詒。回頭問疾城南日，最是終篇使我悲。卷中絕筆詩乃卻寄予疾漸瘳之作，有「藥轉恩深可復初」句，為予諷也，意厚可感。

薔薇

五月薔薇始上棚，殘人望斷北平城。不知墻外花消息。濠濮青蕖雨後生。

五月二十八日為顧亭林先生生日是日適讀先生詩

末事文章語豈忘，涂中人去我相望。《日知錄》十九曰：「文章一道，猶儒者之末事。」陳芳績有《秋日懷涂中先生》詩，自注涂中亦亭林號，先生《春雨》曰：「幸得比申屠，超然竟獨免。」蓋□年自幸免於徵聘之意也。江山歷覽遺深慨，忠義提攜欲萬方。晚計道從因樹屋，哀心辭見浣花堂。吾生不及慈仁祭，今歲今朝記此章。道光二十三年癸卯十月，都人苗夔、陳慶鏞、何紹基、蘇廷魁、羅惇衍等爲建祠於京師慈仁寺。翌年五月二十八日先生生日設祭，以後為常，直至同治十二年癸酉，設祭無輟。及今六十二年祀事久闕，都人亦已忘之矣。

題潘湘雲梅花小影卷子

尋常遭遇不常情，費盡才人作賦聲。我似武鄉增一歎，卻憐元直死彭城。

挽周印昆

晚歲逢君數論詩，郊龍雲愈未為奇。每延物色嗟天喪，共攬光陰寫國悲。草木不華終似歇，杯觴如約更無期。儒言莊死原關命，君于臨歿前一日欲祈求天主延命，乃受禮為彼教徒。魁儡聞歌儻有知。

秋霖

十年北地無霖雨，甲戌秋陰不肯晴。閱世殘人支病骨，殷閭家狗亂深更。泥塗絕險輸歸載，江海昏沉墊我萌。一念未完今日事，鐙前還對顧忠清。時方箋亭林詩，《復社姓氏》：「顧絳字忠精。」

題越園娛秦畫卷

養志丹青亦孝心，不緣文采動吾吟。才名翰墨須收拾，老去從君語獨深。

越園離舊京八年矣甲戌九月重來存問故人經旬而歸留別社園詩以送之

菊晚昨花寒惻惻，離客對花意脈脈。西湖菊本先秋開，只有江山異南北。眼前佳色樂無極，亂世相過古難得。短山壓檐昔所登，長廊百丈今軒騰。八年此地已遷換，國疆乃與春泮冰。霜花露葉弱不勝，今朝與子扶闌憑。有詩不必似謝鮑，有酒何嘗救飢飽。別詩離酒共花明，可惜紫蠏飛三泖。二十年來燕市氓，日日湖魚餐思溉烹。熊掌白魚美莫媲，贈子何如交廣橙。

九月廿三夜酒後作明日越園南返矣

國計身謀未盡言，又傾殘淚入離樽。明朝送別歸高士，一醉鐙前似邴原。顧亭林《送歸高士》詩云：「此日邴原能斷酒，不煩良友數縈懷。」原注引《三國志·邴原傳註》：「原早斷酒，及臨別師友，共坐飲酒，終日不醉。」越園斷酒亦數年矣，此次北來相敘，乃復鬯飲，故於其歸也爲詩告之。

錄入：顧青翎

蒹葭樓集外詩

收錄：蕭檀

　　去年得天津古籍出版社《黃節詩學詩律講義》，後附黃節先生生前親自手刊訂的《蒹葭樓詩》，共2卷題，錄詩首。這部詩集始於光緒二十一年(年乙未年)，止於年（癸酉年），時間跨越38年。詩集中未收光緒丙申年至乙已年這十年間的作品。38年間的其他一些詩作或散佚或删除以及年（甲戌年）詩作也未收入。今人馬以君先生曾編《黃節詩集》，以《蒹葭樓詩》為底本，又綜合了《甲戌之蒹葭樓詩》、《蒹葭樓詩續稿》、《蒹葭樓集外詩》及《蒹葭樓集外佚詩》，是最完整的黃節詩集本子。此書現已難得，故將黃節先生未收入《蒹葭樓詩》的詩作抄錄於此。與喜歡黃節詩的朋友分享。 　　　

　　年

　　為潘蘭史題伍德彝丙申所繪獨立圖

　　滄海桑田賸此身，欲論天下更何人。瀟瀟風雨雞鳴夜，但覺高歌有鬼神。

　　嶺外逢君脫寶刀，蘭蕕無并恨芳膏。林宗已老申屠隱，塵世何如獨立高。

　　年

　　朱仙鎮謁岳王廟

　　百戰中原今見公，廟門檜柏夕陽紅。黃龍山色餘殘酒，白馬河聲望故宮。入洛年華輸杖策，背嵬軍略（一作“經略”）痛臨戎。功名三十神休笑（一作“人休笑”），尙有人間鐵石忠。

　　遊汴南歸道漢陽過江訪黃鶴樓遺址

　　吹臺高詠別中州，萬里驅車登此樓。去鶴江空雲影晚，落梅風絮笛聲秋。詩題黃虎聞西渡，劫轉紅羊識上遊。今日武昌魚可食，水兵閑著要能舟。

　　諸將四首

　　莽莽靑州鼓角悲，東方何事動藩籬。紓邊未使依疏勒，按劍徒聞討郅支。豈昧安危關大局，竟難功罪論當時。降書誰委劉公島，橫海雄風百萬師。

　　極天風鶴到澎湖，漫説炎州小一隅。嶺海春深邊信急，臺城秋老大孤軍。八閩地險今何恃，七道邊防敵不虞。依舊嶼分三十六，義軍猶欲殺倭奴。

　　聞道遼陽逼海氛，天戈倏止重修文。詎無殺賊關西將，不盡如兒霸上軍。五利昔猶卑魏絳，一人誰為怒朱雲。東風受吏諸公力，願鼓先聲待策勛。

　　箕封藩屬改盟新，藐爾蜻蜓小國鄰。回紇徵兵猶亙市，司農籌幣重捐緡。海濱貢雉知何日，湖上騎驢憶古人。太息五洲成戰局，靑山無地駐閑身。

　　年

　　庚子重九登鎮海樓

　　東南佳氣鬱高樓，天到滄溟地陡收。萬舶靑煙瀛海晚，千山紅樹越臺秋。曾聞慄裏歸陶令，誰作新亭泣楚囚。憑眺莫遺桓武恨，陸沉何日起神州。

　　年

　　春懷有寄

　　迢迢春水下牂牁，太息流年幾逝波。司馬功名題柱陋，臥龍事業閉門多。黃花詩遠人猶昔，碧玉樓高夢若何。清酌可憐無杜子，尊前還唱醉時歌。

　　中秋泛月獨酌

　　露落銅琶秋滿弦，釣竿影冷珊湖邊。蒼茫雲海峰千笏，寂寞魚龍月一船。舊曲莫談天下事，狂名誰識酒中仙。醉深得句無人和，風打浪花江淼然。

　　年

　　題潘蘭史羅浮紀遊

　　曾控飛車穿武勝，輸君扶杖上羅浮。記行莫作詞人語，大陸河山半異洲。

　　中秋望月有懷鄧秋枚書寄藤村老屋

　　此夕高寒憶上京，定知風景異幽并。呼駝河水秋多夢，飛雁關門夜有聲。未必白衣明主召，豈無藍谷故侯兵。更誰共灑裴劉淚，月照邊烽占晉城。

　　梅莊送鄧秋枚之海上

　　此去江南定有詩，梅花開處各天涯。客中元白交如水，海上冬靑雪滿枝。報國身閑猶愛日，懷人歲暮況衰時。銅駝望斷關山路，消息憑君慰所思。

　　年

　　春日海寺漫題

　　社前無雨燕歸遲，春暖棉花盡日吹。大野草深鳴桔橰，梵宮雲靜鎖葳蕤。癯僧解事談天下，故友來書泣路歧。孤隱欲尋衡麓遠，十年猶有謫人知。

　　盆蘭久不放花七月晦日忽生兩莖欣然賦之

　　滋蘭十載一花無，忽放雙莖綠葉敷。尙有同心畱沆瀣，勿令當戶雜蘼蕪。化人陋室幽香遠，媚我寒閨舊夢孤。佳種自來喜深谷，秋江其奈所思殊。

　　八月二十八日破曉出長臺關

　　中原人物無劉祖，北陸關山走馬牛。獨向伊川哀被發，未聞臨邑訪長頭。鄉心迢遞三千里，風俗華離十六州。有日澄清吾豈敢，雞聲寒動九邊秋。

　　登伯牙琴臺見菊花

　　英雄心事託琴中，獨訪孤臺過斷虹。滿地夕陽號朔雁，隔簾人影瘦西風。秋花晚節多遲暮，古調今彈有異同。不為知音為知志，蒼茫山水月湖東。

　　大梁道中

　　萬木號風一雁呼，大梁驅馬問歧途。江山無地分南北，種族於今雜漢胡。唐土有君原不國，豫州能主豈為奴。聞雞未斷燕雲夢，忽過沙陀舊帝都。

　　許州書所見

　　霜落高原草未凋，中州人物半蕭條。戰農不解虛移粟，非種當鋤愧樹苗。民族尙團山水寨，國家難別宋元朝。秋風苜蓿肥□□，左袵胡雛臥倚簫。

　　重謁岳王廟

　　檜柏風前立馬悲，中原重到拜公祠。早知宋室終降虜，應為蒼生一駐師。甚惜忠君遺愛國，幾經皇漢帝諸夷。兩河父老今猶痛，忍向神叢讀舊碑。

　　（一作：檜柏中原立馬悲，中原又到拜公祠。畫淮早失南遷地，奉詔應畱北上書。共惜忠君遺愛國，那堪華夏帝諸夷。兩河父老今猶痛，殘照徊徨忍讀碑。）

　　登珠江嘯海樓獨酌大醉夕陽隔江胡笳四起東望風雲頃刻百變讀放翁句如此江山坐付人淚涔涔而下矣

　　無限歸鴉起暮寒，夕陽如畫滿江干。煙塵歷歷秋笳裏，絶好河山袖手看。

　　除夕書懷二首寄秋枚

　　一年重回首，來日正無窮。國學予惟汝，民潮西漸來。戰雲遼海黑，春色嶺梅紅。獨有傷心者，雞鳴風雨中。

　　失地猶旁覷，誰為漢皇爭。已無山岳覺，紛遣海樓兵。獨立非分治，同胞可合盟。桃園憂國意，聊復放歌行。

　　春夜題所著春秋民族主義發微書

　　沉沉春夜酒醒時，寥落十秋著述悲。醜狄共防荆獨過，彼人猶是子何其。虜遑畱我哀行父，國不從君疼目痍。敢作牧豬奴曲學，歌謡凄絶更誰知。

　　擬編著中國近代史感題

　　茫茫八百年間事，起陸龍蛇日泯棼。歲月忍編黃帝歷，蒼生猶作義兒軍。君朝法重期相斫，舊國兵多史不文。欲繼廬陵哀五代，傷心民族未能分。

　　甲辰生朝拍照自題一律

　　茫茫大地吾安適，眼底風雲鬱不平。絶好頭顱須有價，未來歲月肯虛生。人群今日猶芻狗，佛相前身滿珞瓔。世界無窮願無極，寸心畱得俟河清。

　　題桃花扇傳奇三首

　　興亡靜託漁樵話，盡是當年束手人。莫向媚香樓下過，桃花如雨又殘春。

　　國仇不報還爭覺，種族寧亡獨撤兵。遺恨嗚嗚江漢水，千秋猶撼廣陵城。

　　登壇閣部今寫墨，躍馬江深骨乃寒。一嶺梅花千樹雪，魂歸不見舊衣冠。 　　

　　客中題胡子賢獨立小照

　　倚馬中原意氣豪，與君題象鬱牢騷。乾坤未許孤生寄，國族惟爭獨立高。豈有泱群占大吉，更誰同□嘆先號。等閑塵土功名事，笑撫頭顱脫寶刀。

　　東裏過國大夫祠感懷

　　田疇子弟風味昔，遺廟荒山秋未殘。公極愛民猶擬殺，政無猛力敢言寬。權衡兩敵嚴非類，左右中原實大難。今日外交宜內治，斷碑猶記赭衣冠。

　　宴集白鵝潭畔潘氏園亭醉中有題示同社諸子

　　海氣蒼茫月滿汀，荷花風起細泠泠。隔江樓閣遮天白，落日河山向我靑。鈎□漫憂盟復社，老傖原恥泣新亭。神州戮力諸公在，無限蒼生付醉醒。

　　吾宗梨洲慕姜齋屬葉退平以此語作印詩以繫之

　　明夷垂翼將安待，噩夢餘生肯便臣。打好河山要收拾，未應長作著書人。

　　題美人寶劍圖

　　神州蘭蕙已寥寥，劍膽琴心讓汝驕。術到虛無方是俠，舞臺裙屐尙纖腰。

　　雙娥偏向畫中顰，快盡恩仇不愛身。老大病夫容一劍，少年中國竟無人。

　　年

　　讀鄭所南先生集

　　沒齒竟為三外客，傷心還作十空經。倉黃本穴今何老，萬樹秋花向北零。

　　琴絶風高意早灰，先生厭世尙徘徊。已無片土栽蘭蕙，瑟瑟河山更可哀。

　　草左夢石傳因題兩絶

　　片雲南下孤臣淚，碧血黃沙想見公。宣武城頭天似墨，思陵無路哭秋風。

　　休問廢興問廉恥，可憐諸將盡蟲沙。至今誰食中原粟，不是呼蘭芍藥芽。

　　秋深得憲庵香江寄詩還答一首

　　十月秋陰不出行，海天遙寄斷鴻聲。幾時舊國歸吾土，無地新亭哭老傖。捫首莫談天下事，喪心寧愛草間名。北風瑟瑟黃花晚，尙有枝頭未落英。

　　年

　　乙巳歲暮書懷寄明明

　　已逐春風到紙書，庵羅回首忽蘧蘧。錦箋事業眞無用，紫陌年華亦復虛。懷舊每為桑海錄，閲人多作馬牛裾。陸陵應有揚塵嘆，清淺蓬萊恐不知。

　　東渡瀕行謝英伯出示杜蓮英女士杏花畫幅屬題率成一絶

　　江南春色近如何，桃棘憂時獨放歌。猶寫上林花事好，海天黃蘖已無多。

　　題侖西印譜

　　奇石鐫功薄漢兒，凄涼未勒海門碑。櫟園舊記文山印，移為君題篆刻辭。

　　多少才名歸筆削，磨崖奇氣破空靑。千秋待著飛鴻傳，第一人推抱爽亭。

　　丙午七月十三日旅滬江偶成

　　天末涼風黯黯秋，江湖木落又添愁。望風如靡三章約，厝火寧聞五絝謳。有夢華胥仍古國，幾人晞發動神州。漏微塵事將毋似，欲語楞嚴不自謀。

　　過姑蘇

　　吳宮花草已蒿萊，落日魚城亦可哀。獨有美人知愛國，笑呼麋鹿上蘇臺。

　　結習未除鬘天墮劫秋聲撼夢起讀維摩時丙午八月十九夜漏將盡

　　殘月疏星獨倚闌，波旬萬態感無端。林中達慕菩提現，風裏須彌毁譽難。多病不曾隨一相，深心何意動諸觀。漫天種遍庵羅樹，起滅遙聞大海瀾。

　　九月登龍華塔同鄧秋枚諸貞壯書懷

　　附廓無山三百里，蒼茫卻入漪瀾中。橫江白雁天連水，滿地黃花雨又風。對泣未甘同寂寞，登高時亦愴英雄。神州只在殘陽外，亂石驚濤日夜東。

　　年

　　退省庵有懷彭剛直

　　中興祠廟滿西湖，衡岳尙書早退居。未可白衣呼李泌，也隨靑笠學髥蘇。風流頓盡東西泠，名迹何如大小姑。博得瀛洲分一席，江山如此再來無。

　　九月初六日雨中讀陶集

　　長風挾雨觸檐鳴，未抵飛騰鐵馬聲。欲傍孤雲看萬族，不堪飛鳥滯重城。栖遲豈謂多娛好，蕭瑟還從一醉生。惟有淵明詩可讀，虛堂秋氣夜崢嶸。

　　除夕集小畫舫齋詩鐘得磨畫二字夜深歸舟中續成一律明日簡與會諸子

　　勞勞萬態趨今夕，獨遣吾徒付醉吟。去日暗驚磨鏡老，看人多學畫眉深。燈前風物花先放，樓外春寒夜已沉。最是滿江漁火綠，歸舟還載一年心。

　　年

　　讀後山集時庚戌寒夜雪中

　　涪翁而後有彭城，天地孤懷往復傾。誰謂一篇當此夜，歡然相接若平生。熙豐朝右原多故，壇坫江西獨主盟。卻是（一作“終是”）詩名掩高節，歲寒風雪想崢嶸。

　　辛亥三月雨夜無聊觀曼殊畫因題一律於是與曼殊別已五閲星霜矣哲夫寶愛此册豈徒在畫耶

　　浮雲終日隨遊子，南北東西各一天。供眼江山同脈脈，看人芻狗復年年。尋常況狀吾猶昔，寥落朋儕地亦偏。賸欲畫中尋曩迹，殘春微雨到燈前。

　　題高時若寒隱圖

　　荒途自昔橫今古，行路時堪驚暮朝。獨向海濱圖小隱，卻憑詞句遣無聊。哀音頽響寧非樂，愁老嗟卑易反招。寄語靑邱莫惆悵，羽毛吾道在雲宵。

　　曼殊別五年忽南歸見過一醉即去追寄以詩

　　五年一別（一作“別去”）驚初見，薄醉（一作“一醉”）殊辜萬里來。春事陰晴到寒食，故人風雨滿離杯。拈花眾裏吾多負，取鉢人間子未回。自有深深無量意，可憐（一作“豈堪”）清淺説蓬萊。 　　

　　讀陶子政先生頤巢詩稿

　　悲鳴搵淚（一作“損淚”）獨酸辛，壯歲無端託隱淪。蓄誼至高餘作賦，嘔心為句足殉身。風騷上薄當誰語（一作“將誰語”），師友同時惜未親。敬欲瓣香曾子固，一篇遙夜憶斯人。

　　七夕

　　夜色燈痕忽滿樓，又聞兒女説牽牛。餘情尙裊人間世，殘暑初回天下秋。坐惜景光馳巧匠，一憑浩蕩憶靈修。風懷孤盡行將老，不分平居此夕愁。 　　

　　陳訒生為餘寫蒹葭樓圖并題詩其上自東瀛見寄七月晦日雨中展視賦此酬之

　　一雨朝來暑頓收，菰蒲瑟瑟未勝愁。兀從畫裏添霜意，正憶天涯向晚流。窮海生桑曾再見，故鄉為國似先秋。微君為寫當前景，腸斷空江獨上樓。

　　年

　　十二月初六日書寄劉三貞壯曼殊寒隱 　　

　　舊懷初蛻又新愁，殘雨飄燈復起休（一作“起復休”）。縮手耐寒殊恝恝，炙膚（一作“灼膚”）期暖盡油油。隨陽雁鶩安知計，破蟄雲雷願未收（一作“顧未收”）。兀憶故人江介臥，梅花開處不登樓。

　　南昌周竹軒善鼓琴出示所藏王守溪書洞庭賦沈石田補畫長卷為題一詩

　　一春懷抱上琴絲，客況鄉心兩不宜。彈唱漸無人解聽，流亡深念去何之。勞勞車馬閑閑（一作“間間”）柳，寂寂湖山囀囀鸝。容得餘愁堆篋衍，石田殘畫守溪詩（一作“辭”）。 　　

　　臘月十九日廣州同人集南園為東坡作生日書來索詩因賦一首

　　窮年曾祭後山死，公等乃祝坡仙生。下溯雪堂原一脈，可憑臘酒罷論兵。招魂自賦吾惶及，去國相從禮未成。最憶南園舊疏柳，更緣懷古涕沾纓。

　　題寒瓊水榭談詩圖

　　浹地秋雨夜沉沉，未抵談詩此夕心。萬變坐淪宵（一作“霄”）雅意，千春將付掉頭吟。涼灕自漢（一作“自濮”）庸能返，哀樂為文已不深。漫笑靑蓮老居士，吾衰疇復解重尋。

　　年

　　城南春夜書寄秋枚海上

　　寄汝初成第一詩，料量今歲亦何為。春宵愁見花飄雨，世事看同水皺池。意氣漸消吟尙健，行藏無悶迹緣卑。年來樂趣眞無盡，猶有榛苓卻為誰。

　　少屛以其夫人周湘雲女士行述見示蓋去其悼亡之時亹亹又期月矣為題一律以止其戚 　　

　　認將愛戀為生死，換取悲歡入性情。餘迹不堪惟翰墨，一篇還略省生平。只憐病獨同時瘁，賸欲憂□積日盈。亹亹黃門哀悼意，夕風晨露又秋清。

　　年

　　秋感

　　秋葉凄清秋草黃，蕭條孤館對斜陽。鄉關萬里空回首，人世多情即斷腸。有限光陰俱杳杳，無邊幽夢總茫茫。惟應一念捐除盡，頂禮牟尼一瓣香。

　　錄注：此篇亦見平江不肖生《畱東外史》第二十九章，許是不肖生借用。馬以君所編《黃節詩集》所注為輯自《民權素》第十四集。觀全篇，當是從陸遊詩《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園，四十年前，嘗題小闋壁間，偶復一到，而園已易主，刻小闋於石，讀之悵然》而來，韻腳幾乎一樣，作法也頗為類似。茲錄陸遊詩如下：楓葉初丹槲葉黃，河陽愁鬢怯新霜。林亭感舊空回首，泉路憑誰説斷腸。壞壁醉題塵漠漠，斷雲悠夢事茫茫。年來妄念消除盡，回向蒲龕一炷香。

　　挽黃詔平

　　過從最憶黃夫子，鳧呷沙頭數共聽。客裏遽聞君竟死，塘西何啻世如冥。三年除夕虛歡會，諸子音書復斷零。為寄海綃憑寫誄，更揮殘淚上江亭。

　　年

　　觀鄭所南趙子固蘭水仙

　　無端幽草寒涼空，博得春來一日忙。過眼雲煙歸黯淡，涉江蘭蕙屬傖荒。當年此亦排愁事，異代知誰寫副莊。應有鬼神哀舊物，斷縑寧獨感滄桑。

　　失題

　　塘上蒲欲齊，汀洲杜將歇。春心旣易蕩，春流豈難越。桂棹及晚風，蔆花映初月。芳香若可贈，為君步羅襪。

　　悼黃克強、蔡松坡，示劉栽甫 　　

　　旬日死二士，北斗方闌干。自非平生交，獨為長夜嘆。提攜天下事，哽咽滔滔瀾。吾黨復何言，要盟渝歲寒。

　　老我廿載志，同輩多異趨。二三出豪傑，再造此夏區。慚無鋒鏑身，讓子詩書儒。人才慟來者，海水涸未枯。

　　栖鳳樓

　　強憶餘歡損百憂，此懷能為一年畱。燈前臘八明兒語，不是今宵栖鳳樓。

　　秋娘曲

　　京師菊部杜雲紅善秦聲奏技中和園為怨眾所排轉徙塞外予獨因之有漂泊之感為作此曲

九城歌管嘔啞喧，一月不踏中和園。秋娘妙曲眾弗貴，世間美惡寧足論。春宵深雪對樺燭，沉吟為作秋娘曲。信是無聊亦有涯，漫引秋思入弦軸。浣花有女出津沽，垂髫出上紅氍毹。向人妮妮兒女語，清於調舌黃鶯雛。四歲能歌弱能舞，穆曹為師幼孤苦。學成肯向泣春風，自有驚人人未許。轉徙張垣復上京，漸令燕趙聞其名。時流為纂雲紅集，翻作梨園斷腸聲。秦聲直繼隴西沉，已使龜年淚沾頷。掩抑初如猿狖鳴，倏若微風動葭菼。本來秦聲惡激刺，轉折抑揚易傷氣。斂氣四弦斷復連，浮雲柳絮隨天地。當其抗歌方上場，喧啾百鳥孤鳳凰。座中有客輒三嘆，念奴能勿愁諸郎。絶技誰知天果吝，朝月歡娛暗生嘆。回頭不采山上蘼，遂至人間有恩怨。蛾眉謡諑漸紛紜，昔日絲桐今日焚。四筵顧曲誰相藉，夜半巾車去五雲。是時寒柝摧殘臘，舊苑沉沉馬（馬及）（馬及）。一客聽歌犯雪行，蠟盡弦殭重嗚唈。我來宣南垂五年，看花日日相流連。自從南歸送諸大，獨行不到寒葭前。賸與歌揚日再過，坐使景光疾如馱。今朝忽動羈旅心，謂善歌者無知音。秋娘如此亦飄泊，城南春樹將成陰。

　　自題秋娘曲後并柬癭公

　　君亦無端賦秀蘭，為渠簌簌淚闌干。明知別有橊花恨，只作錢塘老倅看。

　　七夕

　　今宵何與寡歡人，壯歲回頭意尙新。坐嘆秋光殊汲汲，起看銀漢獨淪淪。有懷并作凄其望，天道疑無往者親。自數塞書感歸雁，別緣探病過怡春。

　　近聞

　　誰使蛾眉落窮塞，近聞消瘦不勝衣。負渠別後相尋約，錯道兵時我已歸。

　　題秋娘所寄小照

　　事事無能抵憶君，風條前夜已紛紜。頓成輕別方回淚，略減容光又幾分。 　　

　　書所見答癭公

　　舊約年時一重題，明兒蠟八語猶凄。如今為譜羅敷狷，不賦無題似玉溪。

　　燈火高城夜已寒，接頭驚見嘆無端。當前頓失聽歌意，卻被秋娘帶笑看。

　　病中聞秋娘病甚，因記其瀕別之言

　　一雨花朝數日陰，病中聞汝病侵尋。向人作傻前言在，何事傷肝直到今。

　　年

　　癭庵座中贈程艷秋

　　癭庵閑裏説春明，不免當時月旦生。似汝温柔風雅性，國中慚煞塞侯名。

　　年

　　為陳萬里題王瑤卿鳳卿時慧寶姜妙香賈璧雲王伶書畫扇本

　　國士眞慚爨弄才，妙書能畫世猶推。何人更作連昌賦，重話琵琶賀老來。

　　題同邑鄧秋枚羊城雜詠詩後

　　城上仙人鞭白羊，穗花飛盡戰塵黃。隔江誰喝波斯曲，南漢宮鴉起夕陽。

　　年

　　題明末南園諸子送黎美周北上詩卷并所附黎遂球二札

　　寥落蓮須閣裏詩，雲淙別館亦凌夷。十年舊憶南園會，畱與傷心後輩知。

　　年

　　為張孟劬五十作

　　相看百歲到中年，子有文章且更賢。甲歷可從修史得，癸尊能助晉觴妍。北來我為畱稱祝，上壽天將與靜便。如此春江復相別，藏波無盡各悠然。

　　年

　　孫中山先生挽詩

　　滌蕩乾坤氣，平成物類心。大功皇漢祚，衰響太山吟。國瘁天誠毒，民殘水益深。萬方完草昧，舉世失懸沉。報答賁園意，摧藏入海心。豈惟私慟徹，流涕滿蒼黔。

　　關穎人新築稊園時予有舊題今十一年矣近復重葺園亭召飲作詩拈得鹽韻

　　十年人事經千換，何物能容一滯淹。重過秭園尋舊葺，更畱清酌停春檐。朱梅綠桔方爭艷，白發蒼顔已漫添。卻為曩題成苦憶，依稀梁燕尙窺簾。

　　年

　　失題

　　滿郭春風嵐已昏，鴉栖散吏掩重門。雅居老綱常清凈，夜對高僧無一言。

　　戊辰三月過武仲二兄媚秋堂獲觀邑賢薛劍公為陳獨漉作石竹芝蘭畫册敬題一律

　　閑來竹石寫幽襟，不獨工詩意可尋。投分自然孤孼好，去藏何止往回深。寄題北信經三載，客倦南歸始一吟。欲過龍山懷二老，春江群盜阻歸心。

　　年

　　北海子荷花湖畔送吳雨生

　　晚荷亭亭上岸立，朝日曨曨過雨遲。造化本來（一作“原來”）無盡態，亂中言別不須悲。

　　再過北海

　　池塘春草傷王澤，園柳鳴禽惜物華。誰覺一湖湖水竭，國亡枯落及蓮花。

　　為陳伯任題沙亭謁墓圖

　　尙能歸骨葬靑山，再度浮湘誓不還。銜痛豈知天地改，作僧猶使姓名删。衣冠想象遺容外，冢墓蕭條亂石間。地下劍南勤祭告，使君勞念到殷頑。

　　年

　　越園畫梅題一絶

　　春回園樹愛紛華，愁見封條滿雪沙。莫問桃梨去年事，尊前清淚濕梅花。

　　年

　　失題

　　天外黃雲轉黑沙，傳聞塞漠起龍蛇。折楊宕柳無邊地，不獨春城有落花。

　　我詩

　　亡國之音怨有思，我詩如此殆天為。欲窮世事傳他日，難寫人間盡短詩。習苦蓼蟲惟不徙，食肥蘆雁得無危。傷心群賊言經國，孰謂詩能見我悲。

　　年

　　失題

　　寒食清明數日中，西園春事又匆匆。梅花自避新桃李，不為高梅一笛風。

　　年

　　記丁卯病中之夢

　　夢中化卵裹黃晶，一似人身天賦成。薄薄性苞才著力，翻翻輪轉乃緣情。儒言盡欲期無欲，佛説無生始盡生。憂患鬼神何足感，長明如月不重明。

　　丁香花下

　　戴石連岡幾樹花，年年來此啜春茶。園丁換盡無人識，釅潑靑巖翦翦芽。

　　甲戌暮春過故宮太平花已殘

　　乘興還來杜拾遺，春殘回首放翁詩。他生據亂無先後，開過平花我到時。

　　三月二十三日立夏遲秋湄看花之約未至

　　暗雨飄香落萬家，小樓心遠似奔車。寇來花木（一作“草木”）爭先後，春在陰晴去咄嗟。一夜澤蒲吹作絮，半天蜺茀看成霞。丈夫老矣情何限（一作“情何恨”），千里秋齋約為花。

　　題嶺南小雅集集終錄簡岸先生詩

　　一方忠義古今垂，嶺海風流是我師。四十年來憂國淚，傷心難盡草堂詩。

　　題俞伯揚詩集

　　珍重俞齋數卷詩，十年為序到今遲。光陰宿草傷心過，編校殘箋故友知。付與卷葹（一作“卷施”）吾獨愧，意憐蕉萃語曾飴。回頭問疾城南日，最是終篇（一作“篇終”）使我悲。 　　

　　薔薇

　　五月薔薇始上棚，殘人望斷北平城。不知關外（一作“墻外”）花消息，繞郭春蕖雨後生。

　　五月二十八日為顧亭林先生生日是日適讀先生詩

　　末事文章語豈忘，塗中人去我相望。江山歷覽遺深慨（一作“餘深慨”），忠義提攜欲萬方。晚計道從因樹屋（一作“因樹室”），哀心辭見（一作“詞見”）浣花堂。吾生不及慈仁祭，今歲今朝記此章。

　　題潘湘雲梅花小影卷子

　　尋常遭遇不常情，費盡人才作賦聲。我似武鄉增一嘆，卻憐元直死彭城。

　　挽周印昆

　　晚歲逢君數論詩，郊龍雲愈未為奇。每延物色嗟天喪，共攬光陰寓國悲。草木不華終以歇，杯觴如約

更無期。儒言生死原關命，魁櫑聞歌倘可知。

　　題越園娛親畫卷

　　養志丹靑亦孝心，不緣文采動吾吟。才名翰墨須收拾，老去從君語特深。 　　

　　秋霖

　　十年北地無霖雨，甲戌秋陰不肯晴。閲世殘人支病骨，殷周家狗亂深更。泥塗絶險輸歸載，江海皆沉墊我萌。一念未完今日事，燈前還對顧忠清。

　　越園離舊京八年矣甲戌九月重來存問故人經旬而歸畱別社園詩以送之

　　菊晚作花寒惻惻，離客對花意脈脈。西湖菊本先秋開，只有江山異南北。眼前佳色樂無極，亂世相過古難得。短山壓檐昔所登，長廊百丈今軒騰。八年此地已遷換，國疆乃與春泮冰。霜花露葉弱不勝，今朝與子扶闌憑。有詩不必似謝鮑，有酒何嘗救飢飽。別詩離酒與花明，可惜紫蟹非三泖。二十年來燕市氓，

日日湖鰺思漑烹。熊掌白魚美莫媲，贈子何如交廣橙。

　　九月廿三夜酒後作明日越園南返矣

　　國計身謀未盡言，又傾殘淚入離樽。明朝送別歸高士，一醉燈前似邴原。

　　附詞三首

　　賣花聲年

　　桂樹滿空山，秋思漫漫。玉關人老不生還。休道此樓難望遠。輕倚危欄。 　　流水自潺涯。重見應難，誰將尺素報平安？惟願夕陽無限好，長照紅顔。

　　錄注：此篇亦見平江不肖生《畱東外史》第二十九章。

　　浣溪沙年

　　爭奈魂消未死前，死前仍不悔纏綿，為他辛苦是前緣。 　　未到別離先有恨，并無愁病也相憐。兩心同處總凄然。

　　滿庭芳年

　　雨送輕陰，雷收暗響，楚楚猶帶斜陽。小窗閑話，葭管亂詩腸。蟬歇城西近宅，還能與、畱説滄桑。重簾外，亭車欲去，花影拂回廊。 　　蘭房深不見，櫻桃執燭，鸚鵡傳章。問何故，低徊細炫明汝。可惜靑衣易賦，更誰是、當日中郎。秋來未，橊花漸白，何止過梅黃。

思玄堂詩集nb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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